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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蔡小雀

  「宿棋,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好好的談談嗎?」他懇求著。

  「我在上班。」她毫不留情。

  想起了他之前的殘忍,她的心可以變得很硬很硬。

  他輕輕地,懇切地央求著,「請你給我一個機會……」

  「你到底要不要走?要不然我打電話叫警察了。」她冷硬著聲道。

  新樓身子微晃了晃,險些站不住;令他深受打擊的不是她威脅的話,而是她眼底無情冰冷的神情。

  宿棋轉過身去,直直地往倉庫走,「我跟你早已經沒有什麼話好說了,再見,慢走,不送。」

  她簡短有力的逐客令讓新樓心一痛,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走開。

  他知道她受到的痛苦太大了,不是三言兩語或是一句道歉就可以彌補的。

  新樓幽幽地低歎了一口氣,緩緩地轉身離開。

  可是他不會放棄的。

  躲進倉庫內的宿棋再也顧不得老闆探索與關懷的眼光,她激動地閉上了眼睛,任憑淚水狂奔落頰。

  他以為一句對不起就可以一筆勾消嗎?他來這兒就只是因為良心不安,所以希望聽到她一句原諒嗎?

  她不要抱歉不要原諒,她只要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檢視自己的心,然後大聲地說出他一生鍾愛的是誰?

   ※   ※  ※

  第二天早上,宿棋睜著一雙黑眼圈要去上班,可是才剛走出了大門,就被門前那個憔悴憂傷,斜倚在跑車旁的男人給驚退了一步。

  「宿棋!」在看見她的同時,他憂傷的眸光倏然一亮,整個人也活了起來。

  宿棋不敢去深思他昨天究竟是在哪裡過夜,又怎麼守得到她早晨八點出門;她只是低著頭牽動著單車,跨上後就踩動了踏板。

  他沒有追,只是眸光黯淡了,臉龐也黯淡了。

  宿棋的單車沒有後視鏡,如果有的話,她一定看得見他此刻灰敗哀傷的神情,是麼那淒楚。

  她只能硬著心腸,命令著自己的腳繼續踩動著。

  遠遠地拋掉身後的那個男人……

  然而事實證明他不是那麼好被拋掉的,因為他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七天還是持續在早晨與黃昏出現在她家門口,等待她出門、等待她回家,沒有多糾纏,只是用著一臉鬱鬱落寞等待她。

  當她稍稍不小心瞥見他的那一剎那,他就露出了充滿希望的燦爛笑容,可是當她冷漠地調轉開視線時,快樂自他眼角眉梢瞬間枯委凋零掉的模樣,卻如此讓人觸目驚心。

  宿棋每每不忍看,卻又止不住滿腔的椎心刺痛。

  他何苦呢?

  既然不喜歡她,不是真心愛她的,又何必來這兒糟蹋自己?

  他再這樣下去,她都快要控制不住,快要相信他是真心愛她了……

   ※   ※  ※

  夜晚,宿棋和阿梨兩個人在氣氛沉重下吃完飯,就在宿棋起身收拾碗筷的時候,阿梨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了一句。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宿棋心驀然一驚,她佯裝鎮定地道:「你說什麼?」

  阿梨煞有介事地幽幽歎了口氣,「再這樣下去他會死掉的。」

  「誰?」

  「還有誰?外頭那個可憐的男人啊!」阿梨望著姊姊,不相信她無動於衷。

  「他死不死關我什麼事?」宿棋費勁地刷洗著碗,力氣之大得都快要擦破了。

  「我覺得你應該聽他解釋。」

  宿棋重重地將洗好的碗放在一旁,再抓過一隻刷洗了起來,「你別忘了當初是誰讓我掉眼淚的?又是誰讓我連台北都住不下去了?」

  「是他。」阿梨又悶不吭聲半天。

  氣氛又復沉重怪異。

  宿棋竟不自覺地期待著阿梨再度開口,她放慢了洗碗的動作。

  「就算要分手,至少也聽聽他怎麼說。」阿梨成熟地道。

  宿棋手中的動作頓了頓,嘴裡又乾又澀,「你為什麼一直幫他講話?」

  阿梨深深地凝視著姊姊,「我不是幫他,我是幫你;你是我的姊姊,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作繭自縛,承認吧!你是愛他的,否則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宿棋緊緊捏著碗身,沉默半晌後終於緩緩開口,口氣甜蜜而酸楚,「沒錯,我是愛他,可是我為什麼會愛上一個軟趴趴沒個性的花花公子呢?他根本不懂得欣賞我的好,他只在乎自己的感覺。」

  他有替她想過嗎?

  阿梨搔了搔頭髮,「這個就超出我的理解範圍了,可是你愛他是事實,這個問題應該問你才對──你為什麼愛他?」

  「我……」宿棋垂下了眼睫毛,掩住一絲渴望,「我為什麼愛他……」

  「是啊,為什麼?」阿梨屏息著。

  宿棋緩緩地洗淨了手,怔怔地轉過身來面對著她,「我為什麼愛他……或許是因為他眼裡的笑容和溫暖吧!」

  「咦?」

  宿棋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一股腦兒想要把感受說出,「雖然我總罵他是花花公子風流胚子,可是他待人真的很好很溫柔,每個人都一樣,不只是對美麗的女人……我從未見過像他這麼無私無芥蒂的人,他對人都很真心,無論對方是怎麼看待他的。」

  「原來他有這些優點。」阿梨有點偷笑了。

  宿棋像是在回想著過去的印象,唇角已經微微地勾勒起了溫柔的微笑,「我記得剛認識他的時候就對他很不客氣,可是他很有風度,還是笑嘻嘻的隨便我罵他,還千方百計逗我發笑……」

  「好好喔!」

  宿棋越深思回想著,眼神越發柔軟了下來,「其實他……是一個很真的男人,像個孩子一樣。」

  「那你還說他欺騙你?」阿梨一針見血,「在你印象中的他是個真男人,那麼他怎可能像你以為的那樣,是奉了他父親的命令才來追求你的?如果他老爸說的話他真有那麼乖乖奉行,那他老爸幹嘛還要求你出馬擺平他兒子的風流性子?」

  宿棋心念驀然一動,「啊!」

  「我看你們兩個都被老頭子設計了。」阿梨滿意地推理出,笑咪咪道:「所以照我看來,你們兩個都喜歡彼此,這一點絕對沒錯。」

  「可是,可是他故意帶沈曼曼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故意氣我……」宿棋低呼了一聲,現在跳脫當時的受傷情緒來看,卻是再清晰不過。

  「他一定被我大大刺傷了,所以才會故意這麼誇張地帶沈曼曼來嘔我,因為他真的好生氣我無情的拒絕他。」

  「廢話,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戀愛真會令一個人眼盲耳聾啊!

  宿棋心裡滋味複雜萬千,酸甜苦辣不一而足,只是在這些千萬種紊亂的情緒中,卻有一種堅定的信念油然生起──或許,他會求婚是因為真正愛她,或許他會傷得那麼重就代表他太在乎她,所以不堪她的拒絕誤解?

  腦子裡驀然有一層薄霧被掀開,一切心緒轉變登時清清楚楚了起來。

  老天!

  就在這時,外頭突然有一個斷斷續續的,蹩腳卻清亮真摯的歌聲響起,清晰地迴盪在寧靜的夜間。

  ……心若倒懸仍感謝天我最美的發現……

  我得承認男人有時蠢話連篇多虧有你處處留了顏面

  我有幾次心不在焉將真話說得膚淺

  我得承認男人有時蠢話連篇越是在意越是想不周延

  男人總是蠢話連篇留在身邊討厭沒有又掛念……

  是那首上上籤的下半闕歌詞!

  宿棋含著激動狂喜的淚水,腳步情不自禁隨著歌聲走向了庭院。

  她癡癡地望著新樓,他正昂著脖子費勁卻深情地演唱著這首「上上籤」──

  老天,她從來不知道他的音準這麼爛,聲音雖好卻五音不全荒腔走板,可是他所清唱的這首歌,卻是她有生以來聽過最好聽的歌了!

  新樓緊緊地鎖著她的眼神,緩緩地走近了她,一再重複地唱著那一首歌。

  直到宿棋含著熱淚,低呼一聲衝入了他的懷裡,他才停住了已經有些沙啞的歌聲,緊緊地抱緊了她,臉龐深深埋入她柔軟芳香的肩頭。

  「我愛你,我愛你!」他清楚地,堅定地低吼著,眼眶也紅了。

  宿棋緊緊依偎他懷中,雙手緊緊地攔抱住他的腰,「新樓,我也愛你!」

  「我很抱歉為了氣你而和曼曼摟摟抱抱,對不起,我笨得跟頭豬沒兩樣,你走了以後我才知道我好愛好愛你,我不能讓你離開我!」他深吸著她特有的馨香,熱淚似將奪眶。

  「別再說了,我們都做了好多好多蠢事!」宿棋摀住他的嘴巴,癡癡地望著他,又哭又笑道:「最重要的是,我們終於看見彼此的真心了,對嗎?」

  「對。」他用力點頭,「可是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解釋,要跟你道歉的……」

  她輕輕地噓了一聲,淚霧蒙住了她的眼,卻掩不住她滿滿的愛意,「噓,別說話,什麼都不必說。」

  此刻無聲勝有聲。

  如果他到現在還不明白這句話的道理,那麼他也未免太辜負「多情公子」的頭銜了。

  新樓輕笑一聲,深情地俯身覆蓋住了她的嘴唇。

  纏纏綿綿,觀情莫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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