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邦懊惱地爬著頭髮。
過去的場面又要重演了嗎?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可人,那麼快就要失去她了嗎?
他下了床,無聲無息地推開書房的門,裡面沒亮燈,倒是傳來小小的啜泣聲。
他淺歎,上前摟住縮在窗邊的魚可人。
「對不起!明知你不喜歡談婚姻,我偏偏又挑起這個話題,是不是讓你困擾了?」
面對她的委曲求全,蕭邦有說不出的自責。這都是他的錯,無論他有多麼愛可人,都不該扯上單純的她,以她的條件,定能找個願意疼她一輩子、為她許下婚姻承諾的男人,可他自私地將她拖下水。
「可人……」他好心疼。
「我不會再提了。」她哭著說。
那晚,蕭邦在客房裡擁她入眠。
但無論他如何安慰,也安慰不了魚可人內心對這份愛情的不安。
如果愛一個男人要如此委屈,能不能不要愛?
答案恐怕是不行的,誰教她是個傻女人。
她,不會再提了。
揮去昨夜的傷感,一早魚可人便拎著行李回到公寓樓下。
她的弟弟魚海濤早已停車在那兒恭候多時,他摘下墨鏡,看著魚可人走過來,一臉不解。
「二姊,你是不是行為不檢,被寧寧掃地出門?」俊美無儔的魚海濤,說起話來不帶髒字,卻無比狠毒。
魚可人這二姊也不是當假的,逕自把行李往後車廂一塞,然後坐進車裡,狠狠地在他頭上敲了一記。
「喂!二姊,打頭會變笨的!」剛從碩士班畢業的魚海濤,目前正等待兵單召喚中。
不怕死的他在把車子駛出巷道後,又出言挑釁,「還是……跟情夫住在一塊啊?」本以為會再遭痛擊而有所防範的他,收了防備姿勢,瞥了眼一副失神樣的魚可人。
「二姊,你怎麼了?」
連遲鈍的小弟都看得出來,她回家後隱瞞得了嗎?
「沒事,只是昨夜沒睡飽。要不要去接大姊?」每逢假日節慶,姊弟三人回老家都是由小弟接送,誰教他的車是由她們這兩位姊姊合送的。
「不用了,大姊說她會直接由松山搭飛機回家。」
「姊又出差啦?」
「對啊,聽說去美國簽合約。二姊,你都不關心大姊,連這都不知道。」
魚可人睨他一眼,「有你這播報員,我還擔心不知道嗎?你這副墨鏡誰送的?」
「哦!這個啊,一個愛慕我一年的學妹送的,聽說要三萬多呢。」
「魚海濤先生,我不是千交代、萬囑咐,要你不可以隨便接受別人的心意,除非你對人家也有意思,你聽不懂嗎?」
魚海濤推推墨鏡,「拜託,二姊,是她托人塞到我的房間內,我哪知道是誰送的?再說,大姊不也常接受別的男人禮物,同樣都是手足,為何對我特別嚴苛?」
「大姊自有她的做法,而你卻是來者不拒,小心哪天被賣了,還幫著人家數錢。」
魚海濤呵呵一笑,「那是二姊你比較有可能吧?」
魚可人作勢要捏弟弟的耳朵,卻被他逃開,「二姊,我們現在高速公路上,我還想活著回高雄好嗎?」
「算了,饒你一回,我先睡一會兒,等到了高雄再叫我起來。」才說完,魚可人就鑽到後座躺平。
「二姊,你要我一個人開五、六個鐘頭啊?別那麼荼毒我好不好,我今天早上三點才睡的。」被朋友抓去玩麻將,現在他荷包滿滿,不過腦袋卻空空。
魚可人沒理他,照樣睡她的。
「大姊啊,二姊又欺負我了……」
魚海濤是老ど,但疼他的只有大姊,至於家中兩老疼的則是女兒,只因他的出生是個意外。
沒人期待的意外。
走入三合院,魚家兩老正和大女兒魚可卿閒話家常,魚海濤一進門只打了聲招呼,就立刻進房補眠,至於睡得飽飽的魚可人則開心地向父母請安。
大姊已有個論及婚嫁的男友,所以今年她要更加小心應對,免得被隨便嫁出去。
「爸、媽,好久不見。媽,母親節快樂!」魚可人親暱地在母親頰上印下一吻。
魚母笑呵呵的,「坐了這麼久的車一定很累吧,怎麼不學你大姊搭飛機?」
魚可卿搶先替她回答,眼底淨是嘲笑,「媽,你又不是不曉得可人最節儉了,要她花錢在車費上,她寧願拿去吃。」
魚父也出聲了,「那也總比你好,瘦得跟竹竿似的,我真怕未來的親家說我們兩老虐待你。」
「爸,我這叫剛剛好,是不是,妹?」
想到自己隨時可能被逼婚,魚可人哪敢忤逆父母?她順著父親的話說:「對啊,吃胖點,我也怕對方說我是個壞妹妹,老搶姊姊的飯吃。」
「魚可人,你欠罵啊!」
魚母出來打圓場,「好了,別鬥嘴了,一起進來幫我煮晚飯吧。」
魚氏夫婦因為住不慣繁忙的大都會區,所以才選擇住在高雄這寧靜的小鎮,一來有鄰居作伴,二來也可到處串門子,生活愜意得很。
傍晚,飯桌上,聊沒兩句,兩老便相視一眼,然後由魚母代為發言。
「我說可人哪,你也老大不小了,都二十七了,再不結婚要拖到什麼時候?那個姚伯母跟我推薦了幾個她老公公司裡的優秀人才,問你什麼時候有空見個面?」
看得出的不願意,曾是過來人的魚可卿發揮手足之情。
「媽,可人年紀是不小,可也得慢慢找啊,總不能隨便叫她嫁一個她不愛的男人,這樣就算她結了婚也不會快樂的。這種事還是讓可人自己決定比較好,再說,說不定對方也是礙於上司的面子才答應相親,到時見面豈不是很尷尬。」
不愧是公關經理,魚可人在心底為大姊大聲喝采。
魚母想想也覺得大女兒說的有理,不過人家的好意,她也不好糟蹋。
「那看看也好,媽也沒逼你一定要做出選擇。就像媽當年二十出頭就生下你們,才讓你們各個健康又聰明,女人哪,年紀一旦過了三十,要想生出一個聰明的寶寶可就難囉!」
「那媽的意思是說孩子可以生,婚用不著結囉?」魚可卿揚高細眉。那太好了,她可以馬上退婚。
魚父咳了聲,「可卿,別故意曲解你媽的話。」
「所以可人啊,媽覺得……」
趁著大夥兒舌戰激烈,魚海濤已悄悄地填飽肚子,抹抹嘴,順口扔下一顆手榴彈。
「我猜二姊一點也不急,恐怕早就有心上人了。」嘿嘿兩聲,算是報答早上的開車之仇,魚海濤又溜回房間。
魚家兩老連同魚可卿,都以不敢置信的眼神對準她。
「你們……幹嘛這樣看我?」魚可人心裡暗叫不妙。可惡,她那小弟老是扯她後腿!
魚可卿率先炮轟,「可人,你竟然瞞著我們!」
天可明鑒,她哪有,只是對方甘願當個藏鏡人罷了。
母親節過後,魚可人立刻把弟弟押上他的愛車,揮別父母直奔台北,回到蕭邦的住處時已是半夜。
魚可人輕聲來到臥室,蕭邦已躺在床上睡著了,身旁散佈著幾本雜誌,就連地上也堆了好幾本。
她搖頭輕笑,想幫他整埋,卻猛地被他拉住手臂帶上床。
「你終於回來了。」低沉沙啞的聲音格外有魅力。
「嗯,你喝酒了?」聞到他身上有酒味,她很意外,在她面前,他從不喝酒,連餐前酒也不喝。
「嗯,太無聊了。我打手機給你,你怎麼不接?」他閉著眼問。
「不是啦,因為我關靜音,等我想到時,手機已經沒電了。」事實上,她是怕自己聽到他的聲音會想念他,索性狠心地不接電話。
「那有沒有看見我傳的短訊?」他睜開惺忪睡眼。
「有嗎?我去看看你傳什麼給我。」
蕭邦困住她的腰,「算了,不要看了,陪我睡吧!」
這兩天沒有魚可人的陪伴,他的生活又陷入了與在法國一樣的情況,無聊又迫不及待地想見她。他十分清楚自己對她這條小魚已無法自拔,但是……他也擔心往後該如何繼續留住她?
他承認自己很自私,明知可人想要一個安穩幸福的婚姻,他卻視而不見,只想獨自霸佔她的好。
魚可人偎在蕭邦溫暖的胸前。
我們還能繼續多久——這問題,她梗在心口,不敢問。
他倆的關係好似已到了一個絕境,進退兩難啊。
與蕭邦認識這四個月來,她大致明瞭他的性格,外在客氣有禮,內在卻極冷情。他這一秒能與你談笑風生,下一秒卻可以毅然轉身就走,說他絕情嘛,倒也不至於,所以只能稱之為冷情。
這就是她愛上的男人。
他對你的好,永遠不及他傷你的重。
一個女人,最怕愛上的就是這樣的男人。
她非常明白,總有一天,她也會因蕭邦而受傷。
其實,也用不著魚可人拐蕭邦南下。
因為隔沒幾天,魚母為了再次探探女兒有無意願相親,親自北上。
由於魚可人已算是住在蕭邦家裡,所以騎機車先行回來的姚寧寧理所當然成了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