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眉輕蹙,聽而不聞一動也不動。
「你是不是聾子啊?」她的漢語略帶苗音,聲音輕脆動人,生氣發怒的模樣依然那麼嬌俏美麗。
他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繼續撥弄著柴火,將架在上頭的一隻野雁烤得香味四溢。
她偷偷地吞了口口水,肚子不爭氣的咕嚕了一聲。
「如果你不逃走,我可以給你東西吃。」
她惱羞成怒地哼了一聲。「誰要吃你的柬西?臭番子,賊番子,早知道你們番子都不是好人!」
「你這量女又好到哪裡去?」他手中的樹枝再撥了下通紅的火堆,野雁已烤得差不多可以吃了。
他彷彿對熾燙的溫度毫無感覺,伸手取下野雁,撕了一隻雁腿。
冰娘別過頭去,努力忍住飢腸輔輸的感覺。
她死也不會向這番子投降,他算什麼束西?擅闖七十二峒的禁區內,還要去苗入的禁地深靈泉谷。
難道他不知道深靈泉谷裡都是一些蠱主嗎?那是連七十二峒王也不敢輕易踏入的可怕地方,那也是她……
她搖了搖頭,咬牙道:「死番子,你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定是昏頭了,才要去深靈泉谷。」
「你當真不吃?」
她無視於肚子餓得咕嚕亂叫,固執地回以一聲冷哼。
閻劍也不理會她,自顧自吃了起來,臉龐無表情一如石雕。
她餓得要命,那烤野雁又該死的香得要命……她深吸了一日氣,氣得想破口大罵。
她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的?
腹餓加上滿肚子憤怒委屈和氣惱,她憋著氣,不爭氣的淚水卻滾落雙頰。
該死!她哭什麼呀?她怎麼可以輸給這個死番子呢?
冰娘想要抹去頰上的淚,可是她雙手被綁緊了,這讓她更加想哭。
就在她忍不住快要痛哭失聲的時候,一隻香噴噴的雁腿陡地出現在她眼前,她不禁怔住了。
「吃。」他聲音低沉地說,手上抓著那只雁腿,遞到她嘴邊。
她猛地抬頭望向他,心底閃過一抹又酸又甜又惱的複雜滋味。
不,不可以輸給這個臭番子!她骨子裡的傲氣再次冒了出來,絕對不可以輸給這個臭番子,他只是拿只雁腿就想要收買她嗎?
她死也不可能篇他帶路,她是堂堂苗族女兒,才不會敗給一個冷得跟九溝池底的石子沒兩樣的臭番子。
爹說過,大明番子都不是好人!
「吃吧,吃完才有力氣罵人,也才有力氣反抗我。」合劍凝視著她,深黝的黑眸裡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冰娘被他這種深沉憂鬱的眼神給撼動了,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假思索的張口咬不那香嫩的烤肉。
他眼底掠過一抹欣慰,一閃而逝,隨即又恢復了冷冷的樣子。
可是她瞧見了,這一抹流光般的眼神深深烙入了她的心底。
原來他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樣冰冷無情。
這番子……還不算大奧嘛!
她突然胃口大開,就著他的手啃完一整只雁腿,也不管這樣的舉動是否有點親暱曖昧。
她告訴自己,那是因為不吃白不吃,餓死了自己就逃不掉了。
冰娘一張小嘴油油的,意猶未盡地說:「我還要再吃。」
他深沉無波的黑眸總算激起了一絲訝然的漣漪,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又撕了一大片雁肉。
「我解開你的手,你自己吃。」
「不要,」她偏著頭拒絕。
他挑高一屆,「為什麼?」
「誰讓你把我抓來?抓了我就得負責餵飽我。」她臉上的淚痕猶未乾,整個人卻笑嘻嘻的,「我真的餓了,我要吃。」
他邊餵著她,冷然的表情有絲納悶,「你……不怕我殺了你?」
「如果你要殺我,早就動手了,幹嘛還要這般費事,喂一個就要死的人吃東西呢?」她倒是對他極有信、心。
閻劍一怔,迅速抽回手,逕自轉過身,丟了幾根枯枝到火堆裡。
眼看著到嘴的烤肉又沒了,她又氣又惱,險些哭出來。
「你這個臭番子!臭番子、臭番子……」她咬牙切齒地大罵,氣得不得了。
他聲音裡已沒有溫情,只是冷淡地說:「我再問你一次,深靈泉谷要如何去?」
「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告訴你的!」
他漠然地點頭,「好,你就繼續捆在這兒過夜吧。」
她瞠大吝眸瞪著他,「你是什麼意思?」
閻劍沒有回答,只是用玄黑色披風裡往自己,斜倚在樹幹上,閉上雙眸休息。
她氣憤地瞪著他,沒想到他真的不理會她的睡去。
等她的雙手雙腳自由後,她一定要抓一千隻一萬隻黑寡婦放在他身上啃咬。
臭番子!死番子!等到爹發覺她不見之後,他一定會來找她的,到時候這番子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哼!
只是……爹從來不肯在人前承認她是他的女兒,他有可能大遺教眾來找她嗎?
爹從不在乎她,他曾對她說:「我要的是兒子,你的出生是個錯誤!」
在冰娘刁蠻強悍的面具下,其實是一顆比誰都孤寂的心。
她靜靜地流著淚,默默忍受推心的痛楚,連自己也不敢驚擾了自己。
黑暗中,有一雙寒如冷星的眸子微微閃動著,目光鎖住了那兩行清淚。
* * *
任冰醒了過來,在黑暗中,有一剎那的怔仲。
臉頰冰涼的淚痕提醒著她方纔的夢境,一時之間,她分不情此刻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世界中。
床頭的電話突然響起,她撐起上半身,伸手拿起話筒,舔舔乾燥的唇瓣。
「喂?我是任冰。」
「你睡了嗎?」電話那頭傳來低沉沙啞的熟悉聲音。
她沒來由地鬆了口氣,「剛剛醒過來。」
「是我吵醒你。」杜漸有些懊惱。
「不。」她的心兒柔軟至極,彷彿蕩漾在春水裡。「我正需要你……呃,我的意思是你……你沒有打擾到我。」
他的聲音對大夢初醒後的她,具有某種奇妙的撫慰力量。
呵,她怎能如此不知羞?
杜漸聞言鬆了口氣,「睡得好嗎?又作夢了嗎?」
她的臉微微躁熱,「是。」
「願意跟我談談你的夢境嗎?」
「不。」
「為什麼?」
「沒什麼好說的。」那個糾纏她多年的詭異夢境連她自己都理不清了,又要如何告訴他?
「或許我能幫你解夢。」
「我的夢……只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夢,並不重要。」
「你的夢已經擾亂了你的生活作息,甚至造成你身體的負擔。」他的口吻變得嚴肅,「我不能再坐視不理。」
任冰在心底幽幽歎了一日氣,「我的夢很詭異無稽,說出來只是平添笑柄,杜漸,請別逼我再回頭檢視。」
「你需要去看心理醫生。」
「別傻了,我沒事,只不過是容易作噩夢罷了,腦神經衰弱的人經常如此,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頂多我找精神科醫師拿些抗憂鬱的藥。」
杜漸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突然間間地道:「任冰,我很擔心你。」
她心頭一震,「你……」
他的語氣裡有某種濃烈的情感彷彿正形成風暴頁朝她襲來。
任冰心臟狂跳,握著話筒的手忍不住顫動了,她害怕自己會聽到什麼更驚人的話。
「我喜歡你。」他直截了當地說出藏在心底許久的話。
他說得並不大聲,但聽在任冰耳裡,不啻是轟轟雷聲。
這……這怎麼可能?
「長官,你這個玩笑開大了。」驚慌失措下,她回了這麼一句。
「任冰,我不是說笑。」他的聲音裡連一絲說笑的成分也沒有。
她的心亂成一團,腦袋瞬間化為漿糊,好半天才結結巴巴道:「為什麼……為什麼是我?」
他輕笑出聲,低低的笑聲好聽得幾可醉人。「為什麼不是你?」
「可是……」她還是不敢相信他會喜歡她。
「傻瓜,你這麼優秀出色,善良又富有正義感,是每個男人心目中夢寐以求的佳人,就連我家人都被你吸引住了,更何況是我?」
任冰愣住了,想笑,淚冰卻衝進了眼底。
原來……是他的家人喜歡她,所以迫使他非得表白不可。
她的心莫名抽痛了,滿嘴苦澀,「長官,我很高興你們。全家人。都喜歡我,但是我不能接受。」
這下換杜漸愣了一下,衝口問道:「為什麼?」
「感情的事勉強不來,你我心知肚明。」她含淚微笑的回答。
他在電話那頭僵硬了一瞬,隨即吁了口氣,「我早該知道你不會立刻接受我的。」
她心痛地閉上眼睛,努力吞嚥下梗在喉頭的硬塊。
「我永這不會接受。」她怎能接受感情的施捨?
她再怎麼孤獨寂寞,也不可能去要一份不屬於她的幸福。她雖然喜歡他,卻不能容忍自己變成愛情的乞兒。
喜……喜歡他?!
她陡地一震,自已怎麼可能喜歡他?
「不要說永道好嗎?」杜漸聲音沙啞地說,「你給我時間讓我表現我的貢摯,請不要在一開始就宣判我死刑。」
「不值得的,我不是你命裡的那個人,我們永遠不可能會有交集的。」她語氣蕭瑟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