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會寬闊的肩頭斜倚在門邊,已經懶得去揉疼痛的太陽穴了。
他真是招誰惹誰,不過就是找到個花旦帶回去演一齣戲,為什麼搞到這麼複雜?現在還要插手管人家婚嫁之事?
他多年不出影城下山果然是對的,外頭的世界麻煩得要命,就連個小丫頭片子都讓人這麼頭痛。
劍會忍不住哀悼他有相同命運的兩個好兄弟,霜節和浙漾此刻也在水深火熱中吧?
彈兒在那廂已經將他吹噓成一個天仙化般的人物,只差沒有說他是如來佛祖派下來救苦救難的天兵天將。
卜家小姐也被她唬得一愣一愣,不住地拿眼角往他這邊瞟過來。
他的背脊又開始有麻癢的感覺了……老天。
「總之,我們會幫你想法子,決計不會讓你這樣不明不白的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彈兒慨然地拍著胸脯,完全把這事攬到自己身上。
劍會強捺下一聲呻吟,冷冷地問:「你們商量完畢,有結論了嗎?」
可愛怯怯地走了過來,盈盈欠身作禮,「小女子的終身都要托公子相助了。」
「不必謝我,彈兒才是當家主事,運籌帷幄的頭頭。」他閒閒地道,很快地閃身往右移了幾步。
「我?」彈兒傻傻地指著自己的鼻頭。
劍會掩不住一絲得意,總算讓小丫頭嘗到被陷害的滋味了。
「就是你。」他抱臂悠哉地望著她,「事到如今你要撒手嗎?」
「我……當然……」她為難地眨巴著大眼睛,「不會……可我以為……」
他壞壞一笑,「你該不會讓卜小姐失望吧?」
「呃……」她搔搔腦袋,一時之間有點轉不過筋來。
她以為公子一定會幫她想對策的,害她還信心滿滿地跟卜小姐拍胸脯保證。
可愛被他們兩人的話給攪糊塗了,她睜著可憐兮兮的眸子道:「請問現在是……什麼情形?」
劍會露齒一笑,挺拔翩翩英氣逼人,惹得可愛一陣臉紅心跳,簡直看傻了眼。
「彈兒會幫你的。」他對著垂頭喪氣的彈兒勾勾小指,「過來,夜深了,我們也該回去休息了。」
彈兒邁開小腳慢慢蹭到他身邊,焦心地仰頭道:「公子,可是卜小姐的事……」
「還有三天,我相信你會有辦法的。」
「公子……」
「卜小姐,明晚此時,彈兒會過來與你共商大計。」他不由分說拉著她的小手就往外走。
「可愛恭送兩位恩人。」可愛連忙低頭福了一福。
等她再抬頭時,眼前哪還有人影?
但見春夜花影輕曳,夜風如紗陣陣拂面。
「難道真是神仙下凡來救我的?」剎那間,連可愛也迷惑了。
第七章
價仁城在曙光晨曦中緩緩甦醒過來,安靜的大街小巷開始有了人聲,賣豆腐腦和賣燒餅的吆喝聲此起彼落,又是全新一天的開始。
劍會一襲雪白長衣,軟劍輕扣腰間,英挺淡漠的臉龐在推開窗戶迎接清新晨息時,也不禁微漾出了一絲愉悅。
昨晚他故意不和彈兒談論卜可愛的事,回到客棧就打發她回房睡覺,完全不給她機會提到幫忙的事。
這丫頭昨晚應該徹夜難眠,想破了頭煩惱這件事吧?
他是存心讓她有個警惕,下次不要隨隨便便就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須知世事不是想插手就能插手得了,若是一個處理不好,事情反而會越弄越糟。
他能理解她想要幫人的心,可是不能不提醒她,幫忙要用對方法,不是憑著一腔熱血就可以解決得了。
他梳洗過後,神清氣爽地打開房門。
沒想到有個小身影像支箭射人他懷裡,若不是他眼明手快,恐怕她早就被反彈出三尺外。
「當心。」他攬住了她,化解掉她衝過來的勁道。
彈兒抬起一夜未睡的眼睛,卻是興奮難當,「公子,我想了一整晚終於想到一個好方法了。」
「你真的一夜未睡?」他盯著她微帶血絲的眼睛,低咒道:「該死,你以為你是誰?泥人兒不用睡覺的嗎?」
從沒見過這樣的笨蛋,專拿別人的事來折騰自己。
不過,他卻難以抑制打心底深處隱約浮現的一抹激賞。
「公子,我想到該怎麼做了。」她兀自興匆匆地笑道:「一定可以讓那個光頭佬自動退婚。」
劍會暗喟一口氣,緊繃著臉一把拎起她的後領,往她房間走去,「去去去,去給我睡一覺起來再說。」
「可是我……」彈兒小腳騰空晃呀晃,拚命想要抬頭跟他說明和解釋。
他一手關上房門,將她拎至床上,然後放開手。
彈兒趴在床褥上,顧不得臉蛋朝下鼻子都被撞疼了,急急忙忙爬起來,「公子,我跟你說,我是真的……」
他怒吼一聲,「睡覺。」
她下意識急急趴回床上,「呃,好。」
他臉色鐵青,威脅道:「若讓我在中午之前看到你晃出這個門,我就狠狠打你一頓屁股,聽清楚了?」
「有有有。」彈兒嚇得連忙閉上眼睛,假裝酣睡。
他這才滿意地點頭,居高臨下地盯著她,「中午我會讓店小二送午飯過來,在這之前,你給我安心睡覺。」
她極為配合地發出輕微打鼾聲。
劍會很是滿意,緩緩轉身踱出房間,還不忘幫她將門關好。
她說她想到好法子了?老實說,他真是非常、非常懷疑。
* * *
中午,劍會和店小二一同進了她的房間,他盯著睡過一覺,氣色和精神顯得好許多的彈兒,語氣也溫和了些許,「睡醒了。」
她乖乖點頭,小酒窩在頰邊隱約露現,「嗯,睡了一覺比較不累。」
他看著店小二將菜盤上香噴噴的佳餚擺放在桌上後,扔給店小二一個銀角子打賞,「麻煩你了。」
店小二接著銀角子,受寵若驚,連連哈腰笑道:「哪裡、哪裡,是小的榮幸,小的先退下了,公子和小姐若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再吩咐。」
待店小二離開後,他正色盯著她,「答應我,下次不管為了什麼事,都不可以這樣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公子,你放心,我的身子壯得跟牛一樣,一兩晚不睡不會有事的,以前在賽家班的時候,我也……」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低下頭來,訕訕地道:「你不喜歡聽我說賽家班的事,那我不說了。」
劍會這才知道自己的臉色不太好看,略一遲疑,低喟道:「我沒有生你的氣,只是想到你以前那種非人生活,覺得心裡不舒服。」
他知道她以前在賽家班裡老是被打被罵被掐,尤其那一天他無意中看到她手臂上淡去的瘀傷,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她以前那一位小姐幹的好事,氣得他差點想衝回瑪瑙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那個小姐也嘗嘗飽受虐待的滋味。
她心窩一暖,「那我們都別再提了,好不好?公子,你餓了嗎?我真的好餓喔,睡醒過來後才發現肚子又扁扁的了。」
彈兒發現最近自己被慣得越來越好命,幾乎三餐一到肚子就咕嚕亂叫,可是公子總是每餐把她餵飽飽,而且還不時買點點心給她解饞。
現在的日子和以前相比,真是猶如在天上仙境裡。
他繃緊的表情柔和了下來,甚至替她盛了一碗飯,塞到她小手裡,「吃吧,你今早沒有吃,當然餓極了。」
她笑得好甜、好滿足,接過碗快快樂樂地一口又一口扒著飯,還不忘夾幾筷子剔過魚刺的紅燒魚肉到他碗裡,體貼地幫他把炸丸子沾了醬再夾給他。
劍會靜靜地與她相對坐著吃飯,不時聽她清脆的笑語討論哪道菜好吃、哪道菜很不容易做,他的唇邊始終漾著微笑。
恍惚間,他有種錯覺,兩人好像一對恩愛的夫妻,再自然不過地同桌共餐。
是錯覺吧。
他們並不是這種關係,也不該是這種關係。
劍會唇邊的笑意倏然凍結,眼底掠過一抹若有所思的錯愕和警覺——
賣油郎獨佔花魁,他別忘了這只是為了一齣戲!
* * *
彈兒拖著可愛到一邊唧唧噥噥商量對策,把劍會閒閒地晾在一旁看門把風,可是他早巳說過「彈兒自有對策」,現在這句話堵住自己的嘴,讓他心癢難搔地想要去「關切」一下對策為何都沒借口。
他有些啼笑皆非,可是誰教他一對上這個小丫頭就變得異常不爭氣起來?滿腦子擔心她不知會搞出什麼餿主意,又把自己陷入一團混亂裡。
後來他只好違背良心和原則,運起內力,這才清清楚楚地接收到那廂壓低的聲浪。
「……所以我們需要你的丫鬟的配合,到時候千萬別給看出破綻。還有啊,等到我上場的時候,你千萬要躲著,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要出來,我相信他當著大家的面不敢對我怎麼樣的。」
劍會全身肌肉倏地緊繃。
該死的,這個笨丫頭想拿自己當替死鬼嗎?
他冷冷地走向她倆,顧不得太過靠近可愛已經引起他背脊陣陣的發癢,飛快地一把揪過彈兒就往門邊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