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候起,她不再相信希望;從那時候起,她一步步放棄自己、看輕自己。
雞胸肉下鍋,拌炒幾下,香氣從鍋子裡溢出,天衡自身後攬住她纖腰,她比食物更誘人。
「你的希望和夢想沒有被謀殺,它們劫後餘生,存活了下來,只要我們一起細心澆灌,它們就會長得鬱鬱菁菁、一片青綠。」
「我們一起?」拿住鍋鏟的手停頓,他要和她一起澆灌她的希望夢想?
「對!我們一起。」
從此之後,她的生命裡有他,他們的生命是兩條相交軸線。淺淺一笑,她把腰果雞丁盛到盤子裡。
「小時候,我常一邊炒菜、一邊想,總有一天我的長腿叔叔會出現,他將帶我遠離貧苦悲慘,慢慢地,我會習慣玻璃鞋和禮服,永永遠遠脫離悲苦。」
「你指的長腿叔叔是我?」
「不是,你是長腿哥哥,你自己說過的,忘了嗎?」
「我記得,我的頭腦還不算太壞,談談你的長腿叔叔。」他的口氣裡有一絲連他自己都無從察覺的妒意。
「他是我國中同學孟純的大哥——孟余邦。」
「你們是青梅竹馬?」
「算不上,我們只見過一面,在首次見到你的那夜,我同時見到他,是他帶我到餐廳去,才會碰見你。我和孟純感情很要好,大概是因為我和她都是被人領養的女孩子,不同的是——她養父母對她非常好,而我的家庭情況……
「升國三那年,養父母不打算讓我繼續升學,孟純把這件事告訴她的余邦哥哥,沒想到,他一口答應幫我繳交學費,並按月付錢給我養父母,我才能順利把高中念完。
「我一直希望見他、向他當面道謝,但他似乎沒把這種小事掛在心上,若不是孟純離家出走,恐怕他不會找上我。這些年,我常在最無助的時候想起他,想著只要他出現,磨難就能結束,他是我年少時期的暗戀呢。」盈心半開玩笑說。
「以後,當你覺得辛苦時,就想我、別想他。」他口氣裡有嫉妒。
「你在計較嗎?」盈心問。
「對!我計較別的男人在你心中出現的次數比我多,計較他佔的比重比我重,計較你辛苦的時候忘記想起我,更計較,才七年時間,你就把我忘得一乾二淨,連我站到你面前來,你只拿我當一般酒客對待。」
「我們才見過一次面,何況中間相隔七年時間。」盈心提醒他。
「那天我們說了一萬零八百秒的話,你和你的長腿叔叔說的話沒我們講得多,何況,你再見到那位長腿叔叔,你會認不得他嗎?」
「那不一樣,我想見他想了四年,當然要把他的五官牢牢記住。」
「你的意思是說,我只是路人甲?一點都不特殊?」
「別這麼說嘛!」放下鏟子,她賴到他身畔,靠著他的肩,用行動告訴他,她就在身邊。
好奇怪,分明是一個果決男人,怎碰上感情事就變得不像自己?
「等我一下。」想起什麼似地,天衡站起來。
「你要做什麼!」
「證明我不是你生命中的路人甲,證明如果你願意,我就能捍衛你的生命,成為你生命裡中的上帝。」
「你把我弄得一頭霧水。」
「反正你等我一下,等我回來,不可以偷吃菜。」他拿起車鑰匙,飛快往外走。
盈心轉身繼續整理蔬菜,熱鍋放油,她幻想自己是個幸福的小妻子,等待著快下班的丈夫,哼起歌曲,輕快的腳步在地板上滑行。
婚姻?她竟開始出現這種荒謬念頭?
在社會的眼光裡,她們這種人玩玩可以,至於尋求婚姻,眼光絕不會落在她們身上。更何況他那種高高在上的人物,怎能忍受自己娶—個有過「輝煌紀錄」的女人?
菜上桌,脫下圍裙,盈心支起下巴,想他正在哪裡?想自己該被定位在何處?該止步的愛情闖入,她捉摸不出下個方向。盈心想得很認真,從愛情到婚姻以至家庭。
天衡對她許下過無數承諾,認定她將在他的生命中成環成結。問題是,愛情真能不去顧慮別人的看法?婚姻真只是兩個人的事情?這種想法會不會過度天真?
「在想什麼?」天衡捧一個綁了絲帶的水藍色紙盒進門。
「沒什麼。」盈心回神。
「來,送給你。」他把紙盒擺到桌上。
「你特地出門為我買禮物?」
「上回小天使糊塗,他錯把你的驚喜盒拿成潘朵拉盒子,害你不再相信希望和熱情;於是,我去向他抗議,要求他把該屬於你的驚喜盒還給你。」
「這是你向小天使要來的?裡面有什麼?」
「我不是太清楚,我們一起打開來看看,好不好?」
「好。」
一面拆著緞帶,盈心有很多期待,盒子裡果真負載她的夢想?
打開盒蓋,一隻表、一瓶蜂蜜、一個柔軟的小枕頭、一個造型特殊的小檯燈和他的照片。
看看這五樣東西,再看看天衡,費疑猜。
天衡樂於為她解題,他先拿起蜂蜜,接著又舉高枕頭。「你的驚喜盒裡有幸福甜蜜,有夢想。」
「這個呢?」她拿起小檯燈問他。
「你未來的人生裡充滿光亮,而且……」他揚揚右手的手錶和左手的照片,「還有一個『一輩子』的『情人』。」
甜蜜、夢想、光明和一輩子的愛情,有了這些,人生哪裡有缺憾?
「喜不喜歡你的驚喜盒?」
自盈心身後擁住他,兩手橫過她的上半身,兩相依靠。天衡偏好這種姿勢,他喜歡自己和她朝相同方向,從此不管怎麼走,她背後有他,他身前有她。
「如果你是上帝,我必須承認,你是個最慷慨的神。」翻過身,她仍然在他懷裡。
「信我者得永生。」他圈住她的腰,他圈住了她的身體、她的心和她的愛情。
踮起腳尖,她的額頭貼住他的。
愛上這個細心男人很容易,逃離他的愛情網很辛苦,她是個懶惰天使,飛翔幾年,倦了、厭了、不想動了,暫且停留在他布下的情網裡,盡情享受他給予的幸福吧!
「下個星期,天燁和依依決定結束愛情長跑,走入禮堂。」天衡宣佈。
「恭喜你們。」她虔心。
「那天,我們全家人都要出席婚禮。」
他的意思是不能來陪她?他對她太小心了。微微笑,她啟口:「我一個人去上班沒問題的。」
「不對,你不去上班,你要陪我出席婚禮。」
「為什麼?」
「我說過,我們『全家人』都要出席。」他堅持她是「全家人」裡的一分子。
他的堅持造就出她的溫情,他誠心要她當一家人,誠心要和她共擁一生一世。
「可是……我沒見過你親人,這樣會不會太莽撞?」
「不要多想,只要相信我就行了。」
「可柔呢?你必須替她想想,她是個好女孩,傷害她不厚道。」
「可柔知道我們的故事,她尊重我的幸福。」
「她會因此受傷嗎?」
「如果你瞭解我和可柔之間的關係和感情,就不會問我這個問題。」手臂收縮,他把她收進自己懷中。
幸福就這樣來臨?在她措手不及時,咚地砸向她的人生,尚來不及迴避、來不及反應,她就讓人結結實實愛著了。
被愛的感覺很好……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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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在孟家庭院舉行。
依依頂替失蹤多年的孟純,在孟家住下來,七年來,她一直以孟純這個身份過日子,直到再碰見天燁、再續起前緣,她才回復唐依依身份。
盈心來過孟家,在披薩店打工時,孟純常藉口訂外送披薩,把她拉出來講幾句話。
舊地重遊,人事全非。鼓足勇氣,盈心悄悄走到余邦身邊,輕喚:「余邦哥哥。」
余邦轉頭,詫異!他見過這個大美女?「對不起,我們認識嗎?」余邦禮貌問。
「我是孟純的同學,以前你資助我上學的學費和生活費,記得嗎?」
再見他,盈心發現那些屬於暗戀的情愫消失了,隨著成長、隨著愛情來臨,年少時期的幻想蒸發,現在的她,只有再見故人的興奮和喜悅。
「我有印象,你還好嗎?後來你有沒有繼續念大學?」
「有,前年畢業了,孟純還是沒有消息嗎?」
「對,但我沒有放棄找她,她有沒有和你聯絡?」
「沒有……」盈心抱歉地搖搖頭。
「別擔心,我認為這些年她一定過得很好,只是沒辦法和我們聯絡。」余邦常用這些話來安慰自己,這種安慰讓他不至於過分擔心。
「但願。」
她曉得在孟純離家出走前,原預定和余邦哥哥結婚,時隔七年,他身邊有人了嗎?
「盈心,你在這裡?我找你好久。」天衡站到她身邊,目光打量著余邦,這個男人英挺偉岸,是個對手。
「你好,我是孟余邦。」對方伸出友善的手。
孟余邦三個字闖入他腦海中,長腿叔叔和他相疊合,他就是盈心同學的大哥,醋意在胸問翻了幾番,他的臉倏地凌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