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必這樣哄她?又不是痛他的,呂可娣緊閉著嘴。
「不說?還是你寧可上醫院,讓醫生把你的肉翻來翻去,然後打針吃藥,難過上好幾天?」軟的不行,來硬的了。
「你說的是醫院還是電動屠宰場?好惡!」
「會噁心,呵呵,有感覺了,可以!」他用生理食鹽水先洗去傷口表面的泥沙髒污,再細細塗上一層優碘消毒。
「謝謝。」
「能起來走動嗎?」他深深的看她。
呂可娣的心不受控制的怦怦然,恍惚中以為他眼中是窟水井,而她就好像一滴不起眼的水珠,一旦落下,轉瞬被吞沒。
她知道愛情可遇不可求,也不讓自己自作多情,但是,他為什麼對她這麼溫柔?這些許,就足以撼動她風雨飄搖中的心了……
「你記住肇事者的車號了嗎?」
她搖頭。
「看起來你只能自認倒霉了。」
她的表情平靜過頭,像是覆著薄霜的面具。
「應該吧。」要是自認倒霉能讓事情結束的話……
她躲了那麼久,還是被找到了。
事情,還是沒了。
奧伏羲研究的注視她,目光深邃。
*-*-*
「走開、走開!你們不要來!我不要去那個地方……不要賣掉我,我會努力的工作,不要把我賣掉……我不要!」呂可娣啜泣著,在夢靨裡掙扎,被困住的靈魂醒不過來,牢牢被過去的繩索捆綁在每一次闔眼的睡眠中。
「可娣,醒醒,你做噩夢了!」醇厚低沉的聲音堅持把她自那似乎永無止境的夢魔裡拉出來。
她豁然睜開眼睛,一臉一頭的汗,眼睛裡面全是驚恐。
奧伏羲的大手拂過她汗濕的額頭,「做什麼夢?很可怕嗎?」
他溫暖的聲音輕輕安撫了她驚魂未定的心,她有些氣虛,「嗯,噩夢,很久以前的夢。」
「下次睡覺前,在床頭點些花草類的精油,它會讓你好睡一些。」她的熊貓眼,不會就是因為這樣來的吧?
呂可娣撐起一些精神,「你怎麼來了?」
「我聽到你的叫聲。」他穿戴整齊,不像剛從床上爬起來的人,顯然還沒睡覺。
她的叫聲驚慌,讓他以為是屋裡闖進了什麼可疑份子。
「我……很久不曾做夢了。」她囁嚅。噩夢曾經不再打擾她,是今天的車禍讓斷了線的噩夢再連接上的。
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撐過去,事情都過去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天我應該帶你去收驚才對,這樣晚上就不容易做噩夢了。」奧伏羲有些自責。
「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他在身邊,夢境的一切似乎不再那麼可怖,她不自覺將身子偎了過去。
「安定神魂誰說只限定小孩子?大人也需要,聽說我小時候很難帶,但只要爺爺背著我去收驚,我就會不吵不鬧,乖得很了。」他對那些子不語的東西倒是信得很。
「有家人真好。」她無端羨慕起來。
「每個人都有家人。」
「是啊。」她空洞的回應,霎時她想起了一件事,「你……剛剛怎麼進來的?」臨睡前她記得鎖了門窗的。
「你忘啦,下午你給了我一把家裡面的鑰匙,讓我每天好方便上門來吃飯的。」為了證實所言不假,奧伏羲立刻把它從口袋裡拿出來,「我可是隨身攜帶,免得哪天弄丟就沒飯吃了。」
「對喔。·她大概是被噩夢給嚇昏頭了。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他陪著閒話家常,她就覺得心安。
「你的胃腸被我給主宰了,不怕我連你的人一起接管啊?」靠躺著他為自己豎起來的枕頭,就著小夜燈,兩人促膝談起天來。
「好啊,反正我也喜歡吃你煮的萊。」他理所當然得很,沒有一點猶豫。
「為什麼你能毫無顧忌的說這種話,不怕我誤會,胡思亂想嗎?」像這種話她怎樣都不會對徐哈利說,但是在他面前卻這麼容易就講出來,她是怎麼了?
「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沒有什麼激越的語氣,他只是很自然的愛護著她。
「那你別走,陪我。」
「怕又做噩夢?」他很瞭解。
「你儘管笑我好了!」她都多大的人了還要人陪著入睡,真是丟人!
「我不會笑你,因為我小時候也常做夢,總是希望有親人能陪在我身邊,我瞭解你的想法。」要不是身邊有那些「人」陪伴著,他又怎能一路坦蕩的走過來。
「你們家……有很多人嗎?」
「是啊。」是很大一掛,只不過,大部分都是「非人」而已。
「我也一直希望,能夠早一點有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家人。」這是呂可娣多年來的願望。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溫軟如水,單純的渴望著愛。
「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家人。」奧伏羲許下承諾。
「是嗎?」從來沒有人願意當她的家人,他……在說笑,還是認真的?她可以當真嗎?
「看著我的眼睛,我像在說謊嗎?說謊的小孩鼻子會變長,大人也一樣的。」他跟她眼對眼,眉對眉,呼吸交流著,唇幾乎要印上她的。
她的眼眸那麼美麗,像要迷惑誰。
「小時候我會突然在半夜寂寞的醒過來,在微弱的燈光中強烈的想要一個家人,你,真的可以讓我依靠?不騙我?」呂可娣說著,突然哽咽,情緒像洩洪般,嘩啦啦,一下傾給了奧伏羲。
他的手很大,卻溫柔的像蜻蜓的羽翼,托著她的頭,按向自己,讓她聽見胸口沉沉的心音。
「相信我。」他說。
之前糾纏著她的噩夢不重要了,倚著他溫暖寬厚的胸膛,她覺得她再幸福不過了。
「來,我玩花繩給你看。」拾起床頭櫃上她綁頭髮的橡皮圈,他兩手幾個翻轉,一座活靈活現的巴黎鐵塔霎時展現在他的大手上。
「你會玩這個?」她展露笑顏,從沒見過哪個男人會玩這種小女生的玩意。
「我可是名師呢,不信你看!」指頭抽彎,橡皮圈又換了個樣子。
「小鹿斑比!」她笑喊。
「小叮噹!」
「現在改名叫哆啦A夢了。」他糾正她。
她噗哧一笑,黯然的神情一掃而空。
「還有沒有?」她看著他的手又在迅速翻轉著。
「當然!」他可不能被小覷了。
「哈哈,倫敦大橋。」
「錯了!是藍色多瑙河。」
呂可娣跳起來捶他,「你胡說,明明是彎彎的橋哪是河?」
「出人命了!」奧伏羲笑嘻嘻的躲著拳頭。
窗外,迢迢銀河,流星飛墜,露台夜冷。
溫暖的屋裡頭,呂可娣的指頭纏住了奧伏羲的橡皮圈,男與女,是不是指端都牽著一條看不見的紅繩,緣訂今生?
第六章
呂氏早餐沒什麼章法的。
有時候是簡單的燕麥草莓片配牛奶打發過去,有時候是培根蛋加營養可口的豆漿,心血來潮,一鍋濃稠的廣東粥配油條燒餅,不管她端出什麼作品來,奧伏羲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閒暇還要討著葵瓜子當零嘴吃。
看他這麼捧場,呂可娣乾脆把自己的「藏寶」地點告訴他,叫他吃完了就自己去挖,免得為了要供應他填不滿的無底洞而跑斷腳。
他也不會啥事都不睬,只管白吃白喝,水管壞了,他會去水電行買新的回來換;瓦斯臨時沒了,他也不吝貢獻男人的力氣幫忙換瓦斯桶;郵差來,看她忙得不可開交,蓋印章拿信跑腿的事一概攬來,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幾乎……幾乎要像是一家人了。
這樣兩頭跑,有時候聊天聊過頭,時間晚了,他也不囉嗦,自動自發的洗刷浴缸,準備泡操,過夜。
就像昨天晚上……
「咦,門怎麼是開著的?」從樓上下來捧著臨時找出來的浴巾、毛巾的呂可娣,發現浴室的門是開著,他人卻不知上哪去了。
看著浴缸快要滿出來的熱水,她先關掉水龍頭,再轉身走出浴室,在客廳碰到剛從外頭進來的奧伏羲,他手上也抱著一堆衣物。
「你去哪裡?」剛才嚷著說跑來跑去很麻煩的人,這會兒做什麼去了?
「呵呵,我回去拿睡衣。」
拿睡衣?她心裡驚叫,這不是鬧笑話嗎,真是烏龍。
好像連續劇似的,而今天早上——
「我們去超市吧。」奧伏羲在廚房裡喊。
「家裡沒有缺什麼啊。」她負責煮食,收拾善後就是他的事了,換她享受飯後的咖啡。
以往她與荷眼一人一狐住的時候,三合一咖啡粉加減喝,這會兒他來了,還從家裡搬來研磨機、咖啡豆,煮出來的咖啡果然不同凡響。
「我需要毛巾牙刷之類的東西,我每天待在這裡的時間長,不好總是用你的東西。」嘩啦啦的水聲,為他的話伴奏著。
這要說他怕麻煩還是已經把她的家當成自個兒的了?不會是想傚法螞蟻精神,慢慢的搬東搬西,然後佔地為王吧?!
呂可娣邊思考著邊點頭,「噢,也對……你剛搬來對這裡還不熟喔,不過,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周休啊。」
「哈哈。」她乾笑。不上班的人對時間一點概念都沒有……咦,不對啊?」開店哪有什麼周休二日的?你以為你是誰啊,又不是公教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