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手!」羅敷拍打那只「惡霸」的手。
黑鳳翥依言放輕了些力道,可是也僅止這樣,大大的手仍扣著她的小手,神情難測。
黑琦玉緩步走至弟弟面前,多此一舉的湊近他耳邊,用著大家都聽得見的聲音說:「你小時候就愛吃醋,這毛病還是沒改。」對像只要是羅敷,他就徹底盲目。
「胡說!」黑鳳翥有絲狼狽。
「我記得有一次我抱著小羅敷在長廊下睡著了,你因為這樣,足足有好幾個月不理我。」
「我不記得了!」
「不要不好意思,坦白些比較可愛。」
「黑琦玉?」黑鳳翥嘶吼。
「沒禮貌,叫哥哥。」
黑鳳翥用眼光殺向黑琦玉。
「有一天你會感謝我的犧牲,雖然我不希罕啦!」
***
繁花綠叢間。
輕盈的腳步在沾了濕露的草間游移著,然而,有人快了他一步,往前頭發呆的女子踱了過去。
他隱身樹叢,偷聽雖然有些不道德,但他還是蹲下來準備長期抗戰,蹲著,可要比站著舒服不知道多少倍。
早知道應該把點心帶在身上喂肚子裡的饞蟲,失算哩。
「你來做什麼?」女子的口氣不是很好,聽似怨忽,卻又有不自覺的撒嬌。
「你忘記我們是多年的好鄰居,我回房不想看見你都不行,誰讓你站在這裡發呆的?」
去,難道發呆還要選地方、看風水?她就愛在自個兒院子前面想事情不可以嗎?
「怎麼了,因為要嫁給我心情不好?」看羅敷不說話,黑鳳翥陪著坐到地上,才不管夜深需重,會不會弄濕衣裳。
「想不通,你為什麼要娶我?」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沒什麼女子賢慧的特質,既不會下廚做菜,女紅又不在行,稱得上得心應手的也只有看帳本這一項,然而對男人而言正好一點用處也沒有。
「長輩之言。」
果然是這樣,躲在樹叢後面的人翻了個白眼,看見羅敷像被什麼刺了下,臉凝了起來。
平常機靈的人這會兒卻是二愣子一個,竹本口木子,笨呆子!
「我要回房了。」羅敷心情低落。
「喂,我的話你當真啦?我剛才說的都是玩笑話,純粹想讓你開心,喂……」黑鳳翥趕緊拉起袍子,起身追著她。
「要是以身相許才能算報恩的話,我等著你來娶我,因為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她站定,背對著他,仰著頭看天上的月娘。
不管怎樣,答案已經很明白,她必須在兩兄弟間選擇一個,而不管誰用什麼理由娶她,她都要欣然接受。
這是她的命。
早早注定。
歎了口氣,她疾步跑離。
「敷兒……敷妹……秦羅敷……」黑鳳翥邊追邊叫,可就算叫破喉嚨,叫她羅敷祖奶奶也沒用。稍後只聽見門被用力甩上,被夾到腳的慘叫聲隨之響起,一連串孩童不宜的「問候」連珠炮的迸了出來。
「我的腳……」
小小受到良心苛責的人拉開門,「誰叫你跟上來的,活該受罪!」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心甘情願要嫁我的?」
「你為什麼不問問自己是不是自願娶我為妻的?」也不想想她會這麼煩躁是托誰的福,還來增加人家的困擾!
「我當然願意娶你,你是今天才認識我嗎?要隨便,我早八百年前就成親了,哪用得著等到現在!」他都等得老了,快要名列老頭子等級。
他等到心痛,誰知道?
「你人前人後各說一套,我受夠了……」
「你會相信我的,譬如說這樣……」黑鳳翥湊上唇,一陣曖昧的嗯嗯啊啊……聲傳出,最後只看見突襲香唇的登徒子被用力推開,推得他身子晃了晃,接著,衝動之下,她掄起小拳朝他撲去,一陣捶打忽輕忽重,嗚咽聲隨之傳出。
他眼神轉為深邃,隨她打到力竭。
「好啦,別獎了,又不是小孩子!」他伸出長臂,把她摟入懷抱。
羅敷來不及掙扎,綿密的吻輕如羽毛落在臉上,印在她的粉唇上,然後加重,探索著屬於她獨有的芳香。
她被他吻得昏昏沉沉……
「我喜歡你,這話只告訴你一人,其他人我都不想說。」長指抹去她額際的薄汗,他低低輕語。
她努力穩住呼吸,見他跟自己親近得緊,兩人幾乎貼在一塊兒,登時心慌慌的,又惱又羞,才止住的淚又像珍珠般從眼角滑落,跌碎在他胸口。
「我不是要欺負你,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的,你相信我,好不?」
羅敷的心飄來蕩去,胸臆間的煩悶消散了不少。
「心情是不是舒服了點?早點上床歇息,記住,以後不可以再胡思亂想了。」黑鳳翥用衣袖抹去她鼻尖微微的細汗,忍不住又用舌尖舔了下她的粉唇。
羅敷讓他的動作震回心智,曾幾何時她竟然摟住他的頸,「啊——」她猛然推開他,狼狽的逃入房。
門,再度當著黑鳳翥的臉砰然關上。
這次,他的鼻子頂著門板,作了最實際的接觸。
嗅,好痛!他摸摸差點塌掉的鼻子,可一想起剛剛兩人的親密,受一點痛也無所謂,他開心的笑咧嘴。
瞧她方才連耳垂都紅了,真的是害羞。
黑鳳翥開心的踢飛腳下的小石子。
「唉唷!」偷窺的行徑果然做不得,現世報很快降臨,小石子飛過樹叢,砸上某個人白皙的臉,留下一個紅印。雖然天黑看不出來,但掩住的嘴慢了一步,已經洩漏自己的行蹤。
哎呀,真是不小心!
「出來!」發現有人藏匿在樹叢中,黑鳳翥氣得把指節壓得喀喀作響。
頭頂載著一片枯葉的人自動出來認罪,清俊的臉卻是一片無辜。「誰丟的石頭,打得我好痛!」
「是誰在那兒?」
「鳳弟,是我。」
「你偷聽我說話?」還有干下流勾當?!
「有嗎?」這時候不裝蒜還要等幾時?
「你別想來跟我爭她!」
黑琦玉眼波流轉,呵呵的笑。「都要當新郎格的人了還沉不住氣,她一直是你的不是嗎?」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了。
「你對她一點想望都沒有?」
「我怕你打歪我的嘴,當然要說沒有……慢著、慢著,你拳頭出那麼快幹麼,我還有話要說!」暴力真的不可取,那麼大的一個拳頭就擱在他眼前,只要他隨便說錯一個字,怕是難以全身而退。
「就算祖奶奶曾經把她指給你,現在她可是我的了!」
「我知道,我又不想兄弟鬩牆。」
「我可不認為你會無聊的在這裡出現!」他才不會被三兩句話唬弄過去。
「我真的是出來散步的,不過咧……也順便辦點事。」譬如說試探某人的真心。
「現在呢?」
「看起來是不用我操心了,我也累了,體力不佳你是知道的,該回去了。」沒人猜得中他心裡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不送!」
黑琦玉走了兩步,躊躇的轉過身子,慢慢把眼光停在黑鳳翥的腳丫上,涼涼說:「你的腳不痛了?那好,早些回房休息,過幾日當新郎格可是很耗費體力的。」
「你這份窺狂,果然偷看!」氣急敗壞的黑鳳翥大吼,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給他一陣搖晃。
「人都嘛有不小心。」
是嗎?黑鳳翥的拳頭很「不小心」的碰到黑琦玉的肚子,還「不小心」連碰好幾下,恐怕他到黑府辦喜事的那天都要躺在床上度過了。
早知道他應該離遠點再爆料的。
***
婚禮前夕。
嬰兒胳臂大的燭蕊閃著火光,數百顆夜明珠鑲在雕花床上,鴛鴦繡被,棗紅綴金絲的紗帳,新娘房設在駕樓。
新娘嫁衣高高掛著,鳳冠上的珍珠流洩在桌面上,這一切都預言著明天的婚禮。
夜是深了,但還聽得見房外僕人未來去去的腳步聲以及細碎的交談聲,談的都是有關於明天婚禮上應該注意的項目,小至敬老的紅紙包銀,大至一堆她聽不懂的繁文縟節,嘰嘰喳喳、嘰嘰喳喳……羅敷頭痛的關起所有的窗戶,她不想聽這些。
天下會有像她這麼彆扭的新娘嗎?到大喜的前一日還在猶豫不決。
暮然,屋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吸引她的注意,「這梯子幾百年沒用,好像有點腐朽了……羅敷妹妹,好心開開你的窗……」那聲音羅敷熟到不能再熟。
她沒好氣的給自己倒了杯茶,並不想喝,為的是給自己一件事情做,粉臀往圓椅子落坐,不想知道那個人在外面搞什麼名堂。
沒想到外頭卻一下沒了聲響。
她眨了眨眼,把茶往嘴巴送,不料燙著舌尖。
擰著彎眉,羅敷不自覺的倒過耳朵往外聽,咦,真的安安靜靜,一點聲音沒有,他不會掉下樓了吧?
起身來到窗前,霍然把窗子推開,映入眼瞳的是他那放大的臉,叫她差點尖叫出聲。
「誰叫你爬梯子的?」那把梯子擱在那少有四、五年沒人去碰過,以前年紀小爬起來安全無虞,現在他已經是個大男人,肯定重得要命,實在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