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子。」她福了福。
「大家好,我剛從蘇州回來,給大家帶了一點小禮物,大家到梅總管那兒去領啊。」不愧是擁有群眾魅力的天鳥過,三兩句話支開了不相干的人等。
「我是很想多陪你聊天,但是,我身上掛著急事,不去會被剝皮的,你等我啊,我去去就回。」他來去匆匆一陣風。
缽蘭雖然不大瞭解他究竟說了什麼,但是圍著她的人不再,她還是鬆了一口氣。
天鳥過別了缽蘭,來到跟滕不妄約好的花園。花園裡,他正跟一個威猛嚴肅的男人對弈。
「我在門前遇到缽蘭唷。」天鳥過看了那威猛高大的男人一眼。他們談不上認識,不過知道是可以放心的人。「你不是要她隨時都陪著你嗎?怎麼我看她很閒的樣子。」
「她的事不用你管。」滕不妄陰沉的抬頭。「我要你查的事有結果了嗎?」
「有,都查明白了。」他坐下一邊觀棋。「你一定想不到缽蘭丫鬟的身家財產不比你少吧?當然啦,在她兩個哥哥還沒開始持家以前是這樣,現在,據我調查,可能還剩不到三分之一的產業。」
「她是耳東昇的女兒?」
「是。」
「你見過他?」
「他死了,聽說一年多前下鄉收租時,吃壞肚子暴斃在半路。」
「她那時就出來流浪了?」滕不妄為缽蘭不值,這樣的手足,比陌生人還不如。
「你們見過喔,一年多年她把家傳的一隻漢綠釉賣給你,你還給了她滿合理的價錢,她就用那些錢維持了一段生活,最後被人介紹到東街曹金水府中當丫鬟,可是她在那的時間不太長,你遇上曹府大火的那天,她就被辭退了。」
滕不妄無心棋局,靜靜的思考。跟他對弈的男人也不催促,左右開攻扮演起兩人角色,接過滕不妄的局,自己捉對廝殺。
「我問過當時滅火的衙差,曹府那場火是源於廚房,不是因為她怕黑,習慣晚上點著火燭睡覺引起的。」因為那場火受傷的人不在少數,又有多人都是長安赫赫有名的富豪,曹金水怕事,索性把責任推給一個去職的丫鬟。
「難怪那丫頭老說她欠我……」
「哦,可以詳細說給我聽嗎?」這其中肯定有曲折離奇的故事好聽,要不然香艷纏綿也可以。
〔還有呢?」
「沒有了。」天鳥過攤攤手。
一切晦暗不明的逐漸釐清了,可是事情就這樣完結了嗎?也許不……
* * *
大大的黑眼睛突然睜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五爺規定她要睡午覺,這幾日也特別的空閒。五爺不知忙著什麼,就連五言也推說有事忙,少來了,大大的屋子空下來,因為無聊,所以睡覺變成她唯一可以做的事。
以為不在的人竟然安睡在她身旁,她有些欣喜,有些意外。
她摸著他薄薄的嘴唇,深邃的輪廓。以前,從來不敢奢望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即便天天都能感受到他的體溫,可是一恍惚,又覺得不真實,這樣的幸福什麼時候會從她身邊溜走?在微漾的滿足裡,她總是會上心下心,有著不確定。
「怎麼不睡了?」他早就醒了。
「能多看著你一會也是好的。」
「我不喜歡聽這話,好像你要離開我似的。」
「我不想離開你……要是可以的話。」她好想永遠的待在他身旁,不管以什麼樣的名義。
「我不可能放開你的。」他把她扳過來,面對著面,這麼露骨明白的話她聽進去了嗎?
「你這麼說我不明白。」缽蘭逃避他的眼光。
「你說過你喜歡我。」
「是。」
「那愛我嗎?」想不到這麼俗氣的話會從他滕不妄的嘴巴問出,幸好他所有的兄弟都不在,不怕洩漏。
粉紅馬上飛也似的染向缽蘭的耳朵、頸子。
愛,好艱深的字眼。
她點頭。
「不是因為你的歉疚感作祟才說愛我?」他一步步推進。
她驀然睜大了眼。
滕不妄的神色稍稍嚴肅了些。
「你知道我!」未語先哽咽,她的眼不爭氣的罩上濛濛的一片。「對不起,我不想欺騙你什麼,我只是想來確定你好好的,我告訴自己……看你一眼就好……看你一眼我就安心了,可是……我真不是故意要瞞騙你什麼的……」
「我知道。」
「你知道?」她的臉色猶如白臘。
「你是我愛的女人,把你那無謂的自責收起來,我的腿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想到她為了這件事夜夜惡夢,他的心不禁揪起來。
「不,你會變成這樣是我害的,要不是我怕黑,晚上睡覺非要點蠟燭不可,也不會引起火災,沒有火災,你就不會救人……傷了腿,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她日日夜夜的自責,一想到他身上那些傷痕,就算已經結了疤,復愈的痛楚她怎麼也無法彌補。
「傻丫頭,我說不是你就不是,曹家那場火是從廚房燒起的,他們怕吃官司,所以把全部的責任推給你。」今天要是不說清楚,她恐怕要一生一世帶著這股愧疚進棺材。
〔啊?」她含淚,閉上眼。
糾纏她日日夜夜的惡夢,是因為人心的醜惡。為什麼會這樣呢?她好不明白啊--
「別想了,都過去了。」他沙啞著安慰她。「我感謝那一場火,要是我的腿沒瘸,你不會到滕宅來當奴婢,你不來,我怎麼可能遇得上你,不要恨。」
「不會過去,不可能過去,我的心被煎熬著,那很苦很苦的,我一想到你,心裡更苦。」她不恨,只是對人性失去了基本的信心。也許她要花上很多時間,才能重新拾回對人的信賴。
滕不妄親吻她冰涼的唇,雙手環住她。
「不要這樣子對我……」他在同情她嗎?不要!
「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不能不信我。」他把她緊緊摟住,解開她高高的領子。
「五爺……不可以……」
「你今天對著我說了幾次的不可以?」
呼呼,她的心亂跳。「不……知道。」
「仔細想。」她的身子潔白無瑕,他輕巧的脫下她的衣裳。
「……三次……兩次……五爺……別……」
注意力轉移成功。
第九章
「這是今年冬天才開的遲蘭,梅姨說擺在屋子裡添喜氣。」
過年的氣氛因為忙碌的大掃除感覺更明顯,小廚房的丫鬟們忙著寫菜單,剪窗花,找人寫春聯,這些缽蘭都幫不上忙,所以被派來送花。
五爺向來對花草沒有什麼喜好,別人送來肯定得到一對白眼,讓缽蘭送,他就算不高興也不會說什麼的。
經過這段日子,下人們越來越能抓住五爺的「弱點」了。
「你不是奴才,下次不要隨便接受人家差遣。」要讓他知道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胡亂派她任務,定讓他挑糞去。
「看你說得這麼嚴重,我只是順路帶過來,屋子裡添個花,也精神多了。」她推開窗,沁人骨的冷風隨即撲進來。
「不要命了,前兩天還咳得骨頭都要散了,還敢開窗子!」滕不妄在工作,後腦勺卻像多了只眼睛一樣,缽蘭動一動他都知道。
「不要再叫我吃藥了,我都好了呢。」藥,苦得跟黃連一樣,總共吃了幾帖呢?不記得了。
她不知道的,是那藥加了調養她身子骨的配方,能讓她變得強壯。每晚抱根冰棍睡他雖然不在乎,但為了她好就要從改變體質做起。
「櫃子裡還有幾帖,吃完再說。」
「還有?」她低低呻吟,她明明都倒水溝了啊。
「吃到明年開春。」她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嗎?那種濃嗆的菜汁倒入水溝,除非宅子的人都患了鼻炎,不然八百里外也能聞得到。
「不能商量?」
「我什麼時候給你可以討價還價的印象了?」
她有點沮喪。「那接下來的事情不也沒得商量了。」
「說。」
「你不會答應的。」
「我很久沒吼人了,你覺得我需要讓喉嚨回味一下嗎?」他的聲音淡到極點,聽著的人卻是寒毛直豎。
「不用不用。」她知道工作中的五爺不愛人吵他,而且他脾氣壞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剛才她也不過自言自語,是他自己開口說話,她再打「舌」隨棍上,這會怎麼好像是她來招惹他似的。
「年要到了,我看你這麼些日子來沒裁過一件新衣,五言也埋怨他的衣服變小,所以,我想出門一趟,去布鋪子買些布料回來。」
「你會裁製衣裳?」他向來不管這些瑣碎事,而她什麼時候管起這些他從來沒想到的事?
且她的心真細,每日有什麼都不忘五言也有一份。
「梅媽會。」
看來,他的生活要被女人主宰了。
「要我跟你去?」
「馬車可能坐不下,已經有梅媽、五言、翠娘、竹兒……」加上車伕,滿滿的了耶。
滕不妄的心裡突然小氣起來。他們都約好了人才來知會他。
「真的不需要我?!」
為什麼他這樣問?他不是愛湊熱鬧的人,專程邀他還怕他不肯賞臉呢,現在,又是什麼意思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