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他眼底隱隱躍動的情愫叫缽蘭駭了一跳,他在對她求親嗎,她不自在的別開頭,還是她會錯了意?
她的沉默被杜牧之當成默許,他急切的擊掌,「我馬上修書一封,對了,耳姑娘,你可否也給我一枚信物,好作為他日相見的憑證。」
「杜公子,這裡面的誤會大了。」滕不妄沒好臉色的現身,他都在一旁看了老半天,這丫頭還沒弄清楚人家要的是她的人吶!
他要不出面阻止,後果堪慮。
「滕老闆。」杜牧之驚訝滕不妄的出現。只聽說他深居簡出,住下十幾天也沒能多見他一面,這會見到耳姑娘,他也出現,這其中,有什麼耐人尋味的地方嗎?
「我記得京試就在這幾天了,杜公子不努力溫書,心中牽掛著兒女私情,你要落第,不知道要拿什麼顏面回去?」收留他暫住,是看在他不凡的才華上,若想招惹他的人,可不行。
「啊,滕老闆一語驚醒夢中人,學生汗顏。」娶妻的確可以慢下。杜牧之當然不知道滕不妄的大道理下,是為了捍衛自己的東西,想起家鄉老母的期待盼望,驚心警惕。
向兩人點點頭,又回客房苦讀。
「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轉過身,滕不妄像只笑面虎的問著缽蘭。
「啊,我快來不及了,回來再告訴你。」她跟五言的約會一定遲到了。
「我不接受,沒有事情比我還重要。」
這個人,自大到無藥可救了,想來,不跟他說清楚,他是不會放人的。
「我跟五言說好要見他娘,也就是滕夫人……你的妻子。」
「你的腦袋究竟都裝了什麼?」滕不妄面色古怪。
「你說過,都是漿糊咩。」他已經嘲笑過她無數次,還怕她健忘不斷的提醒,這人真是可惡到極點。
「想不到你還有一點自知之明。」
好傷人的口氣。缽蘭緊閉著嘴,不言不語了。
「我沒有追究你跟別的男人調情,你居然發脾氣?」他的寬宏大量她沒見著嗎?
她的嘴抿成一直線。調情,什麼意思?他無理取鬧的像個孩子。無理取鬧……他,這樣是表示他在乎她嗎?突然衍生的推測令她震撼的睜大了眼睛。
「你生氣……因為我跟那位公子說話?」
「哼!」明知故問!
「要答是或不是。」
「耳缽蘭,你皮癢了是不是?!」他大吼。他就說嘛,唯女子與小人不能寵,一寵就上天。
數日後,杜牧之匆匆走了,留下無名款的關鳩詩。
* * *
一踏進光線不算太好的房間,昏暗中竄出一道小小的人形。
「你來了--」五言的聲音戛然停止,因為看見她身後的滕不妄,他抽了一口冷氣,臉色大變。
「五言。」缽蘭知道他不高興了,因為她差點失約又帶了個跟班的。
「哼,我不想跟你說話。」滕不妄在旁邊他不敢大聲,眼眉全部擰成一團。
「是我堅持要跟她一起來的。」即使滕不妄挺身解釋,也只消去五言表面的怒氣,他轉身進了屋子。
從外面看裡面一片漆黑,進屋後才發現,原來是重重窗簾遮去了該有的光亮,使得寬闊的房子顯得窄小黑暗。
桌上沒有任何待客的準備,只有一杯冷掉的茶。
五言掀開門簾從裡面出來,把另外一杯茶給了滕不妄,然後侷促的坐到一邊去。
〔五言,是不是滕夫人不方便見我?」都是五爺不好,他一來氣氛就全走樣了。缽蘭看五言悶悶不樂的情況做如是想。
他睞了滕不妄一眼,搖頭。
不然是什麼情況呢?!
「我們走吧。」神態冰冷的滕不妄站起身。
缽蘭還沒出聲,一聲尖叫出自五言口中。〔不要……」
缽蘭不解的看著這一切。
「那麼,你來解釋。」他表情深沉的看不出情緒,眼光直勾著畏縮且欲言又止的五言。
五言紅了眼眶,咬著下唇的他並沒有哭出聲音,好半晌,他破釜沉舟似的走向廳堂的一側,跪下磕過頭後,虔誠的端下來一樣東西,直挺挺的走向兩人。
「這是我娘,娘,這是缽蘭姊姊,還有……爹……五爺。」他低垂著頭,對著一方神主牌位講話。
牌位上寫著:白氏簡雲
缽蘭起先是訝異,接著,錯綜複雜的感覺接管了所有,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怎樣的表現,才不會傷了五言的心。
還有,白氏,是什麼意思?她連個名分也沒有?
看著一老一少的面孔,這已經超越她的想像範圍了。
* * *
「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疑問,想問什麼就說吧。」回到滕不妄的院落,他喝口茶,對著悶葫蘆似的缽蘭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五爺的家務事,我不要問得好。」她以為很簡單的,怎麼似乎有些複雜了,到底是哪裡不對呢?
「你不是一直想替五言出頭,不問,錯過這一遭,以後就沒機會了。」她明明想把五言收納在羽翼下,要不然依照她的性子,閒事來到她面前她還要考慮管不管呢。
羞紅的雲彩沿著她的頸子攀升而上。「你這樣說好像我是個管家婆。」
「不是嗎?」她的情緒簡單易讀,這樣就臉紅,滕不妄忍不住摸了她的臉、眼睫、眉毛,順著鬢邊滑下。
「啊,你……」這人喜怒無常得很,這會兒又下流了。
「過來。」她的身子不軟,因為瘦,常常撞著他,可是唯有接觸她,才能讓他沉澱心安。
她飛快的撲進去。
「總算這件事還可取。」她的確很愛他的。
「什麼意思?」
「你不是急著要聽故事?還是不想了?」他吊人胃口的又是不相干的扯了一堆。
缽蘭突然很想掐他的脖子。
她拿出手絹,無意識的輕輕擦拭了起來。
滕不妄雖然不懂她怎麼突然對他的脖子生出興趣,卻不由得享受的發出咕嚕的聲響。
「你再擦下去,我就不客氣了。」不客氣的吃了她。
「是我先想出來的,你怎麼知道?」手絹是收回來了,可他是怎樣看穿她的意圖?
他把她的唇細細蹂躪過一遍,火熱的舌溜進她的嘴。
缽蘭傻傻的看著他,近距離的視線相交下,她的臉蛋越來越紅,幾乎要冒出煙來了。
「閉上眼睛。」滕不妄在心裡歎氣。
她這才飛快閉上。
他吻過了,仍然捨不得放開。
「你的人是冷的,心腸卻很熱。」她的外表即使因為跟他接近,有了微妙的改變,不認識的人依然會稍嫌她呆板,只有他知道她的心腸善良無比。
「我聽梅姨說……五言他是私生子,跟我一樣,將心比心,我想多給他一點溫暖。」不知道這樣說他會不會又生氣。但即使他會發火,她也是硬著頭皮說了,只希望不要死得太難看。
「你在指責我不關心他?」
「哪有。」
滕不妄舔了舔唇。「簡雲是我的表妹。」
耳邊是滕不妄如雷的心跳,他的話混進了缽蘭的心思裡面。
他拍拍她,把她的頭按在自己懷裡。「她從小就反骨,終身大事也是自己選的,為了不想照家人安排著走,她跟私塾的一個落第書生私奔。
「最初應該是過了幾年甜蜜的生活,可是那書生吃不了苦,最後病死他鄉。簡雲回來的時候已經不成人形,只是憔悴的熬著,生下五言後,也放棄了生命,跟著走了。
「我爹作主把五言留下,請了奶媽來奶他,這些年來,宅子的人空了,他最常看見的人只有我,我也不知道他基於什麼心態,跟來跟去的,趕也趕不走……較令我詫異的是,他居然以為簡雲還活著……」
「他一直喊你爹。」那孩子渴望的是一個親人吧。別人不能守著他,所以換他以微薄的力量,去守候他心裡重要的人。
缽蘭心中酸楚,以前年幼的她不也這麼奢想過家人來關心她。
「我不是他爹。」
「涼薄。」她罵他。
「感情用事不見得對他好,你給他一下子的同情,不如教他怎麼面對外面的風雨。」他的聲音清涼如水,可是愛喝水的人都知道水甘能入喉,涓遠長久。
「你的意思是說……」
「沒有意思。」不管什麼未來、前景都不能有預期,五言想得到什麼,要靠他自己去掙。然而,他會在一旁看著,必要時不介意拉他一把。不過,這些不需要跟眼前的小女人說,看來她可真愛操心,將來可有得他煩的了。
「要是我年紀再大些,好想把他收起來當兒子。」
「你真是異想天開。」滕不妄皺眉。那他算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
「也對,五言也不怎麼喜歡我呢。」她搔頭,有些兒尷尬。就連她說要當他的朋友都被拒絕,呵呵。
他們要稱姊弟勉強過得去,兒子……差太多了。
「他之前那些調皮事我罰過他了。」罰青蛙跳,很過癮的。
「我什麼都沒說啊。」
「你雖然不說,可不代表我不知道!」
滕不妄自信的表情讓缽蘭心跳不已,這樣的五爺是她那年初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