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貓哭耗子。」牧師峻拒。
「在日本你沒有推薦函是找不到一流醫師的。」如果可以,他並不想救讓自己成為情場失意的情敵,可他受不了瀧宮戀那哀傷的模樣。
「就聽他的。」安東尼鎮定地下了指示。
「我不會感謝你的。」牧師嘴硬。
「我需要感謝我的人也不是你。」他直視瀧宮戀,卻黯然地發現她一顆心全繫在昏迷的詩人身上,根本一眼也沒瞧過他。
他心碎,轉身走出門口,屋外泊著他的日產車。
將詩人送上車,一行人匆匆往醫院趕去。
☆ ☆ ☆
安靜的病房。
所有的相關人員全被主治醫師請到病房外,因為事態嚴重。
一道盈盈光束輻射出一大一小的人來。
「糟糕!來遲了,這下要壞事了。」輕探詩人的鼻息,官凝燕柳眉微結。
「不會吧,那嫣兒不就沒爹了?不,沒了爹,嫣兒也不存在了。」嫣兒哭喪著臉,不復往昔精靈古怪的模樣。
「別急!」官凝燕來回踱步,「讓我想想看,怎麼辦才好。」
嫣兒果然識大體地閉嘴,黑白分明的大眼瞬也不瞬地跟著官凝燕來來去去,只盼她的祖奶奶能想出兩全其美的法子來。
她面色凝重:「要救他,我沒那能耐,為一勞永逸,只好把他送回棲霞山,或許太白師弟有辦法。」
「可是我娘——」
「火燒屁股了,救人要緊,有空再回來知會她。」
嫣兒傷感地瞅了她爹一眼:「我知道了。」
她小小年紀卻是識大體得很。
「對你老娘有點信心吧,她並不如外表那麼弱不禁風,否則怎麼會生出你這千百個心眼的怪小孩來。」
「事不宜遲,嫣兒信得過祖奶奶。」
「那就好,快走!」只見官凝燕纖手朝空一揚,清輝如霧頓時籠罩整個房間,等輝芒消失,房間又恢復了空無一人的狀態。
瀧宮戀和牧師一行人進來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羿郎!」望著空空如也的白色病床,她大叫一聲,旋即因為承受不住而昏厥了過去。
☆ ☆ ☆
煙鎖霧重的棲霞山。
元始洞。
圓形石室內只見一巨大金鼎煉丹爐裊裊升煙,壁上鑿了數不清的坑洞全放著一疊疊的書冊,循著石階斜上穿過月洞門,又是另一個石洞,洞頂有偌大一個孔,隱隱的光線從孔洞中吸照過來,整個石室像彩色流動的寶石光芒照射一般。
石床前站著面色調異的三個人。
「如何?他會不會死?」官凝燕最是沉不住氣,頻頻膘向三綹山羊鬍的道人。
太白金星放開詩人的手腕,吟哦道:「死不了的,只是他氣數已盡,最壞的結果是被打回原形。」
「那不比死還慘?」官凝燕心一沉。
「天數已定,萬難更改。」仙風道骨的他長歎而起,「千年前他來求我借氣化形,我遂了他的願,傾百年的功力幫只剩魂魄的他重塑為人;這千年來他奔波勞碌,沒有好好愛惜難得的人形,人體原就是一具臭皮囊,被他使用那麼久,豈有不敗壞的。」
「你這牛鼻子老道,早千百年前就知道的事你現在才說,你根本壞心眼加沒天良。」官凝燕不諒解太白金星的藏私。
太白金星有口難言,對這老愛雞蛋裡挑骨頭的師姐,他只好小心翼翼地辯白:「天機不可洩漏,天命難違。」
「別跟我打官腔,什麼天命?凡事不外律法人情,就算死馬當活馬醫你也得想辦法讓樓羿起死回生,否則我就拆了你『元治洞』的招牌。」她萬里迢迢把人送來,可不是為了聽這壞消息的。
「師姐,你這是存心刁難人。」師姐出馬,他這師弟就非雞飛狗跳不可,他上輩子究竟欠了她什麼?
「別忘了你不是人,是法術高強的活神仙。」她不知是褒或貶地衝著他叫,師姐的威嚴十足。
「是、是、是。」太白金星忍氣吞聲。她連這點小事都能拿來做文章,他真要不幫這忙,一把老骨頭肯定會被拆得支離破碎,可要幫了,天條……唉,做人難、做神仙更難。
可是要拿天律的可怕和官凝燕相比,他寧可選擇前者,被天罰不過降職削爵,反正他是化外人,去了一官半職倒落得輕鬆,要是得罪他詭計多端的師姐,他就永無寧日了——
他內心還在激戰著,下頷已經傳來頭皮發麻的刺疼:「哎唷唷,好痛!」
太白金星怎能不跳腳,因為他那三綹媲美銀雪的鬍鬚正落在官凝燕手中,她一抽一放地把玩,可痛煞他了。
那山羊鬚可是他的命根子哩!
「你這白鬍子看起來好玩得緊,不如把它剪下來送我,咦……剪刀呢,沒剪刀,不如——用拔的。」她動作奇快,兩隻不安分的手已經試探性地拔下幾根白鬚。
「好師姐,你饒了我吧,我頂上無毛全靠這鬍子充場面,你要把它拔光了,叫我怎麼出去見人?」士可殺,鬍子,拔不得也。
「那你是答應讓樓羿活過來了?」到底誰是誰的徒弟啊!
「我實在有為難的地方,」他語聲甫落,官凝燕已不由分說又是一陣撕扯,扯得太白金星什麼威嚴風度全沒了,「求求你祖奶奶,你總得給我機會把話說完,我真的有苦衷。」
「說。」現在的她可不是飄逸出塵的仙子,而是不擇手段的夜叉女。
太白金星毫無自尊地壓低身子,惟恐自己的美髯再受任何損傷:「你也知道樓羿的原形是只比翼鳥,他以千年的修行化為人身……」
「別重複一些說過的話,我要聽有建設性的,懂嗎?」官凝燕不悅地皺眉,作勢又要扯須。
太白金星苦著一張能擠出膽汁的臉:「事有前因後果,總要從頭講才合乎常理。」
「等你講完,那小子早就一命嗚呼到陰曹地府報到去了,你還是少說話、多做事。」
「是、是,」鬍子在人手,不得不低頭,「重點是,若要他再世為人,必須有人肯犧牲千年的道行再助他一臂之力;另外,他的身軀已經僵化,必須浸泡北天山的紫色多年毒液草,當然啦,也不是只有一種藥草就行……總歸一句話,複雜就對了。」說不嘮叨,一個不小心又滔滔如長江大河,在官凝燕的白眼伺候下才止息。
「這麼麻煩,九轉還魂丹無效嗎?」她把歪主意打到太上老君身上。
太上老君以煉丹聞名,他身邊的丹藥多如牛毛,官凝燕自然第一個想到他。
太白金星連自己的寶貝鬍子都忘了顧,一顆頭甩得差點掉地:「師姐,千萬不可,別怪師弟我沒事先通知你,根據你天庭氣色看來,最近有劫數在等著你,不可不注意,千千萬萬打消偷丹藥的主意,不可不可。」
「我知道。」她的道行雖沒太白金星高深,自己倒也有自知之明;至於劫數,仙人九九年有一小劫,九九九年有生死大劫,她並不在乎,那不過是慣常的劫數,頂多遇劫的日子裡多小心幾分就好。
官凝燕絲毫不放在心上。
「那就好。」太白金星指著飽受摧殘的鬍子,示意她放手。
官凝燕全部的心緒都集中在如何讓樓羿起死回生上頭,手一鬆,放了慘遭無妄之災的鬍子一馬。
太白金星如獲至寶,差點喜極而泣。
官凝燕不再搭理太白金星,兀自找了張凳子坐,陷入苦思裡。
☆ ☆ ☆
詩人的失蹤宛如在赤蛇組織中丟下一顆比核爆更可怕的威力炸彈。
安東尼發動遍佈全世界能動用的力量組成陸海空搜索網,實施地毯式的尋找,幾天下來,仍無所斬獲。
安東尼將指揮所設立在瀧宮戀的屋子,接著,在海島的雷神、香港的國師,只除了遠赴他國聯絡不到的快手,赤色響尾蛇的精英幾乎全數集合了。
眾人在客廳坐困愁城,這是赤蛇組織成立後從來沒發生過的事。
有人主張對醫院提出追訴,有的人建議將追蹤點放至偏僻的北美洲,大家正僵持不下時,攏宮戀踏出了許多日來不曾未出的房門。
她像株被狂風掃過的梨樹,不吃不睡令她神情憔悴,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在這團紊亂裡,沒有人以為她承受得住這刺激。自從昏倒後,由瀧宮家趕來的天香百合接管了照顧瀧宮戀的責任,這也令不善和自己妻子以外女人相處的赤蛇精英們大大鬆了口氣。
倒是渡邊圭吾,他在這非常時期表現了最佳的風度,他默默守在流淚的瀧宮戀身邊,給她精神上的支持,雖然瀧宮戀根本不睬他。
此時,所有參與議事的人全抬起頭,看著梳洗打扮過的瀧宮戀。
一套米色輕磅牛仔服飾,足蹬走遠路的布鞋,登山背包、登山帽,一身要出遠門的輕便打扮。
照顧她的天香百合和渡邊圭吾束手無策地站在一旁,他們臉上那顯然已經放棄的表情是說服不了後的無奈神色。
她未語淚先流,眼底卻湧流著美麗的堅韌:「我決定自己去找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