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動作連續而優美,一氣呵成,駭得老瑞只能雙手發顫的杵在原地。
安東尼睜開狹長的眼,露出碧眸。幽夜裡,他的眼在笑,嗜血的……笑。
老瑞兩腿一軟,脖子一癱,像爛泥般歪倒了。
冷眸半瞇,安東尼陰鬱地轉身。
「天使。」賽若襄擦了擦鼻涕,一拐一拐地走近他。
「哼!」安東尼轉身就要走。
出手救這笨蛋是出乎自己意外的動作,那純粹是個意外而已,可不代表他必須理睬她。
好端端的人不會為了一隻牲畜連命都豁出去,或許他們說得對,她的腦筋有問題。
「天使不要生若襄的氣,上次你也生氣,這次也是,為什麼呢?」她居然挨過來捉住他的手。
安東尼用力一甩。「不准靠近我。」
她絞著手指,嗚咽道:「他們踩壞若襄又種好的花,又欺負『阿莽』,今天若沒把花兒放回土裡,明天太陽公公出來時就會全睡去不再醒來,若襄很努力……」
安東尼瞥了眼一地零亂的花。「你到現在還在弄這些垃圾?」他的聲音包裹著不為人知的危險,像海洋中的暗流漩渦,隨時會致命。
「唔。」她很認真地點頭。
「你最好帶著你的小跟班不要再在這裡出現,滾得越遠愈好。」
「為什麼?」
她居然敢問為什麼。「礙眼!」懂不懂?笨蛋!
「礙眼是什麼意思?」她轉動靈滾的眼珠,絞盡腦汁似的偏頭想著。
自從遇見她起,安東尼的心情還在谷底徘徊,他真想一手捏死她。況且她又是個有理說不清的兵,跟她說話他還不如跟空氣說去的好。
看著負氣而去的身影,賽若襄抱起豹兒,跌跌撞撞地追上去。「天使,你走好快,若襄跟不上。」
「閉嘴!不准你再叫我那可笑的名稱。」他凌厲地一轉身,綠盈盈的眼珠射出清冽冷絕的光束。
她不怕,眼底反而躍起熠熠的興奮光芒。「那就是說天使想告訴若襄你的名字?」她甜甜地笑,神情十分可人。
「滾!」他對她發出最直接尖銳的驅逐令。
「天使叫『滾』?好奇怪。」她非常認真地。
安東尼瞠大眼,緩步趨近她,白牙輕磨。「我叫安、東、尼。」
她溫柔如夜水地笑了。「安——東——尼。」那一板一眼、慎重的神態彷彿要將他的名字刻人腦海,一生一世地記著。「好,以後若襄就喊你阿東。」
她沒有徵求他同意,逕自下了決定。
「阿東?」低俗!
一堆貧乏單調的低智商用詞!她難道不能說些比較具有建設性的話?
「阿東,你救救『阿莽』好嗎?」她眼巴巴地靠上來,把幼豹推到他面前,一臉哀求。
得寸進尺的小鬼。「你以為我是慈善家?不要拿這個髒兮兮的東西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他毫不容情地把厭煩棄惡擺在臉上。
她若以為她能對他予取予求,那可就錯了。女人和動物,自有記憶起,他便恨之入骨。
「『阿莽』不是東西,它是好珍貴的豹喔,它的肚子以後會有黑黃圈圈的花紋,很漂亮的。」她不懂為什麼他不喜歡它,坦明清湛的臉蒙上疑惑。
「我不管它是不是東西,橫豎,別來煩我。」她究竟要浪費他多少睡眠時間?
賽若襄悄悄垂下眼瞼,靈動的眼中有些許失望,她憐惜地順著幼豹的毛路。「『阿莽』,不痛嗅!」她臉上有著已然放棄的表情。
她那傷痛的神情像蜂針微螫了安東尼一下。
為什麼她能肆無忌憚地用肢體語言告訴旁人她的悲痛,而他卻不能?他想哭時卻會笑,想笑,卻面無表情,即使心裡受了傷淌了血,也只能任它流乾結疤。
他從來都不會心痛,為什麼?
「跟我來!」他沉聲。「如果你想讓它活下去。」灑開大步,他不再回頭。
驚喜由她小巧溫潤的嘴延伸到雙瞳,她點頭如搗蒜。「好……好……若襄就知道阿東是好天使。」
又來了!安東尼忍著血管要爆掉的衝動,走得更快了。
拐著一跛一跛的腳,賽若襄努力地想跟上他的步伐,眼看他的背影即將沒人黑暗,她只好疾步往前,只求能追得上安東尼。
在一幢木屋前,安東尼擂了門。
門開處,是個精神精矍的中年人,他提燈的手在照亮安東尼的容貌後出現了奇跡似的笑容。「少爺!您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有通知我?」
若不是遇見她,安東尼根本不想驚擾他。
「她,交給你了。」
「她?」古鐸順著微光,看見才站定的賽若襄,臉飛上詫異。「小襄,你怎麼在這裡,少爺他?」
他心裡的疑問有一籮筐那麼多。
賽若襄帶著喘吁,瑟縮在安東尼身後,一語不發地睜大眼,眼底寫著生疏。
「你認得她?」安東尼問。
「是,少爺。」
許多不合理的事有了合理的藉口,她能自由自在地在阿優厄耶進出,想必是得到無意中的默許,而他的看門人就是那個默許的人。
「很好。」
看門人摸不清安東尼所謂的好是什麼意思,他那冷漠如月的眼教人毛骨悚然。「她給您找麻煩了,少爺?」
「囉唆!」
「是。」他從來就沒摸對過這位少爺的心意,但這麼可愛的姑娘可能替人招來麻煩嗎?難不成他的少爺因他睜眼閉眼地任著她在宅裡外亂闖而生氣?那可慘了。
「若襄不要。」她捉住安東尼的小指頭,絲毫沒半點力量地反對著。
「不要碰我!」他低吼,碧眼因為怒氣而變沉。
她難道不懂拒絕的真意嗎?
望著他怒氣騰騰的臉,賽若襄探出小臉,戰戰兢兢地「若襄會怕,若襄只要阿東。」
阿東?守門人嗆了下。這不知死活的小女孩,原來真是惹惱了好幾年都不曾出現的少爺,慘了。
「我沒空理你,要想它活命就乖乖地跟他走。」他口氣一級惡劣。
「這樣啊,」她水漾的眸流露了明顯的不捨。「如果若襄跟伯伯去,明天還可以再看見阿東嗎?」
「囉唆!」貪得無厭的小鬼。
她憂傷地搖頭。「那,若襄不要,若襄不認識伯伯。」
豈有此理!難不成他就認得她,甫見面就毫無理由地黏上他,這算什麼?
「少爺,她說的是真話,小的認識她好多年,也沒見她肯跟誰親近過,唯獨對您……」守門人忍不住打抱不平了一下。
安東尼陰鷙地瞪他一眼。「原來是你替我招了這個麻煩,解決她,不許再來煩我,聽清楚了沒有?」旋即轉身離去。
向來鮮少理會別人、我行我素的少爺居然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話,顯然對她另眼相待之至。他面容和善地轉向賽若襄。「小襄,別看,少爺已經走遠了。」
「阿東為什麼總是生氣,若襄不懂。」她懊惱地瞅著安東尼的背影咕噥。
「今天太晚了,明天你還可以再來啊!」他和她保持著距離,若有所指地說。
「對哦!」她笑了,明淨的水瞳揚起燦爛的鑽芒。
第二章
她一路驚喜交加地呼嘯而至,蒼白的臉難得染上一縷嬌艷的玫瑰紅。
「你就不能安安靜靜地出現?」安東尼一樣的壞口氣,氣自己一出門就被逮著,該死的守門人,居然違背他的交代。「你瞧!『阿莽』好了呢!」她把纏繞紗布的豹兒舉向他。
安東尼凜然後退,勉強撫平的不悅情緒又被挑起。「把它帶開。」賽若襄輕輕垂下胳臂,愛憐地收回豹兒。「若襄以為阿東會想見『阿莽』。」
「我為什麼會想見它,我不是告訴你滾愈遠愈好?你到底要我說幾次?」她憑什麼用那種天真無邪的態度信任他?被人一股腦信任的感覺令他全身不舒服。
被完全信任代表著他必須呼應她的心,他不要自找苦吃。
「因為阿東救了我們。」
「我寧可沒有。」
她如他所願地受到傷害了,半大孩子的明淨笑容黯淡下來,她習慣性地咬著指頭,垂頭喪氣。「若襄只是想見阿東,很想很想而已,這樣也不可以嗎?」
安東尼瞇起碧眼,眼光莫測。
他對任何事都缺乏感受,歡喜悲傷憤怒憂愁對他來說是完全不存在的情緒,從小他就明白對任何事情都不要相信,因為相信了就會有所期待,有所期待就容易患得患失,繼而淪陷自己所有的感情,他已經習慣被人背叛,起初為了不讓自己傷心,只好盡力壓抑感情,久而久之,卻忘記了真正的感情是什麼。
眼前的女孩會跟任何他曾賦予信任的人一樣背他而去,他不再想重蹈覆轍了。
安東尼縹緲地笑,俊臉泛起邪魅。「在這裡等我——如果你一直等到我回來,我會考慮接納你的。」
辦完他來阿優厄耶的事後,他將直接揚帆出海,她不會有機會再見到他的。
賽若襄睜大黑靈靈的眼,瞳中搖著水星,她忙不迭地點頭。「若襄等,我們打勾勾。」
「我不玩那種無聊的勾當。」他當頭潑她一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