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說的話臣妾真的不明白。」
獨孤胤收起微微的笑意,換上冷戾之色。
「不到黃河心不死,朕就成全你們。」
他臉上如鬼魅的表情看得眾人心中一突,冷意沁入心窩。
「黃純兒,你想殺我,只要說出理由,朕就成全你的願望。」他要的是事實真相,就算拿自己當餌也無所謂。
黃純兒一愣,美目殺意茂盛。
「不可,純兒。」東國太子出聲喝止。他們之前的計劃沒有這項。她們的目的只想逼出黃蝶的死亡真相,也因為黃純兒跟他做過不傷人命的保證,他才放膽讓她入宮涉險。
黃純兒騎虎難下,有口難言,對東國太子的阻止不理不睬。
「皇上,君無戲言!」群臣嘩聲。
獨孤胤輕揮手制止喧囂。
「就是這個,你眼中的殺意。普通女子哪來這麼深切怨懟的眼神,就是它讓你曝光的。你的美麗和黃蝶不相上下,但是氣質迥然不同。」
「要你死還需要什麼借口,我姐姐死得不明不白,我要替她討公道,這個理由夠充足了吧?」計劃中的美人計對獨孤胤毫無效用。他對她一直是客氣疏離,除了第一天進宮時跟她說過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就把她丟在一旁。
是他的冷淡招來她後續的報復行動,怪不得誰。
「果然。」獨孤胤低笑。她的答案和調查出來的事實一樣,「愚昧的人。」
按照常理判斷,已經失去一個女兒的中樞尚書怎麼可能再將僅剩的次女送入宮,原來如此。
「你這個殺人兇手居然還這麼囂張無狀,今天,我絕對不會饒過你,受死吧!」拔出袖裡藏匿的小刀,她意欲衝上金階。
她的肆無忌憚教人吃驚,御前侍衛劍拔弩張準備捉拿黃純兒。「稍安勿躁。」獨孤胤毫無表情,「朕不喜歡替人背黑鍋,在你要動手之前,先見一個人吧!」毋須示意,垂垂老矣的中樞尚書被侍從扶了出來:
「爹!」黃純兒叫喊出聲。
「逆女,你居然瞞著我做出以下犯上的大罪,你你你……」他一口氣喘不上來,差點翻白眼。
「爹!」什麼沖天厲氣,在親人面前全部銷聲匿跡。
中樞尚書緩過氣來。「幸好我來得及阻止,否則你就要闖下滔天大禍啊!」這孩子是吃了熊心豹膽哪。
「老尚書,朕不想妨礙你教訓女兒,要打要罵回家再去商量,別貽笑公堂。」三娘教子的戲碼他不愛看,怎麼老人家就愛這一套?
「是是是,老臣知曉。」
「爹,你幹嗎對他唯唯諾諾的?他害死了姐姐,他是咱們黃家的仇人。」她目中無人的指責又換來斷續的抽氣聲。
「你姐姐紅顏薄命,跟皇上根本沒有關係。」福禍天定,誰人都強求不得,「那孩子從小有心病,要不是兩位皇上厚愛有加,蝶兒哪能活過十七歲的年紀,你從小跟她分開,也難怪你不知道她的病情,今天你魯莽行事,幸好皇上聖明開恩,否則你早就人頭落地了,唉!」
「怎麼是這樣子?!」她難以置信。
「手心手背都是肉,做父親的我難道會騙你嗎?」這女兒真是頑固,做她父親真辛苦。
「我明白了。」黃純兒緩身跪下,「民女知道身犯重罪,請皇上降罪。」
知過必改,她絕不是推倭責任的人。
獨孤胤掀眉毫不作聲。看在她為親人出頭的分上,他不會治罪於她,不過,小小的提心吊膽總是有需要的,這麼大膽的女人是他僅見,將來身為她丈夫的人恐怕有苦頭吃了。
他瞥向東國太子,對方先是一怔,卻已然會意。苦笑之後長揖,表情裡全是感激。
「起來。」衝著這一揖,獨孤胤饒了她。
「皇上,這妖女冒犯了您,應該施以懲戒,否則對天下無以交代。」放馬後炮的大臣飛快地落井下石,以彰顯自己的忠貞愛國。
「哦?你說該怎麼個罰法?」他當他真是昏君嗎?
「中樞尚書雖已告老還鄉,仍然領有國家薪俸,他縱女行惡,應該免除封號和封地,罰俸半年。」
「原來如此。」獨孤胤似笑非笑,「黃尚書縱女行兇,好大的罪行,那麼,你們呢?可知身犯何罪?」
「臣……不知。」他全身一抖,老骨頭開始發酸。
「黃純兒如果真的拔刀弒朕,試問你會挺身出來保護我的安全,還是逃之夭夭?朕以為是後者,你們貴為朝中重臣,論膽識連一個小女子都比不上,這是國家的不幸,百姓的悲哀,朕以為該罰俸解職的是你們。」他怒不形於色。
滿朝文武面面相覷,過慣安逸的臉全部盈滿愧疚。
「朕不罰你們,但是,從今日起,我要你們在個人府中面壁思過一個月。」死罪不難,活罪才是痛苦,不偶爾給些苦頭吃,讓他們活得兢兢業業的,怎麼稱作皇帝哩。
「是。」他們要是再不思振作,混水摸魚遲早都得被踢回家啃窩窩頭了,往後可得把招子放亮才行。
「起奏皇上,民女有罪不敢起來。」黃純兒低頭,理直氣壯的氣焰早就不見。
「說!」
「平凡姐姐有危險了。」她原先的計劃已經啟動,最無辜的人恐怕已經遭殃了,「民女的合夥同伴可能已經綁走了平凡姐姐,民女該死!」
她不想禍及無辜,恨只恨獨孤胤太不把他少女的自尊放在眼底。他忽視她的美麗不說,在她面前將平凡保護得滴水不漏,諸如此類種種,他愛護平凡的行徑早在後宮傳聞沸騰,就算她不想知道都很困難,所以,帶走平凡純粹只是要讓這男人吃點苦頭而已。
獨孤胤定定看住黃純兒,眼瞳縮了又放,情緒擺渡在極端的天平上,良久,才開口,迸發的全是冰珠:「我要她一根頭髮都不能掉,否則你不止會脫層皮。我絕不會輕饒對不起我的人!」
縱使黃純兒藝高人膽大,也絕對不敢把獨孤胤的話當成威脅,獨孤胤說話算話,他要殺兩個人就不會留下一個。黃純兒這顆失而復得的項上人頭是否能繼續保住,全繫在安危難卜的平凡身上了。
綁走平凡不過是遊戲之作,只要把人找回來就沒事了。黃純兒想得安心,殊不知小小的雪花可能變成致人於死的大雪球,誰都不在意的塵埃也可能形成取人性命的風暴……
第十章
沓無人煙的破廟,一個嘍囉模樣的人飛奔進來:「老大,剛剛接到消息,上頭要咱們放人。」他手捉傳信鴇證實所言不假。
「開什麼玩笑,這女人咱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說放人就放人,這麼沒原則。」
「不放人留著她於嘛,這女人長得沒幾兩肉,一張臉又普普通通,就算要賣進技院,老鴇恐怕還不要哩。」平凡身上的衣服還是在不歡石谷中的穿著,尋常面目,尋常衣物,頭髮一朵飾花也不見,要不是他親手從皇家深苑帶出來的人,簡直跟一窮二白的窮光蛋沒兩樣。
「笨蛋!她可比你想像中更值錢呢。」
「可能嗎?」
「我們等著要接頭的人就快來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利用誰還未必可知呢。
「老大,我不懂。」
「你懂得越少,對你越多好處,少說話,多做事,好處絕對少不了你一份的,明不明白?」
「謝老大,老大果然不一樣,當初我阿貓出來闖蕩江湖能遇上老大你,就知道碰上了貴人,以後,還要老大多多照顧才是,嘿嘿。」嘍囉阿諛巴結,利字當前,就算老大說屁是香的他也會點頭稱是。
臭氣熏天的廢話仍舊繼續中……
「老大,八府王爺給的狼煙訊號傳來了,他們在半里外的山道上,不用一炷香就能趕到,王爺要我們稍安勿躁。」被編派站哨的黨羽匆忙進來回報,使得為數不少的人精神全振奮起來。
「知道了。」原先他打的是兩邊發財的穩賺算盤,沒想到一方中途生變,既然一邊的大魚跑掉,無妨,狡兔三窟,人無橫財不富,馬無野草不肥,他還是有撈錢的門路。
牆頭草,兩邊倒,不怕肚子吃不飽。
「以後咱們弟兄再也不用苦哈哈地守著破山寨過那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搞不好還可以找個老相好湊合暖床哩。」想到不遠的將來更是摩拳擦掌了。
一群強盜口沫橫飛憑空畫大餅,彷彿白花花的銀兩已經揣進口袋,完全沒注意幾度掙扎要醒來的平凡。一刻鐘後。
破山廟湧入好幾個華衣美服的男人,他們神情倨傲,鼻子翹得比天高。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他們也不囉嗦,乾淨利落。
亮澄澄的黃金閃爍著光輝,一群窮盜目瞪口呆,隨即將平凡推給來人。
嘴角噙著不屑的笑意,瞬間,來人已退得一乾二淨,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老大,咱們發啦。」
「是發了,不過……」他拭了下額頭,「怎麼這破廟變熱了?」
眾人聽他這一嘀咕,揚頭翹盼,媽呀,何時濃煙密佈,四周烈焰沖天,易燃的木板稻草全部變成燃物,大火一起,逃生無門,他們變成被困死的小老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