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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陳毓華

  「回去吧!戈爾真會治癒她的。」

  獨居不歡石谷的「殺代神龍」戈爾真擁有出神入化的醫術。醫者,應該擁有慈悲心腸,菩薩容貌,偏偏他生就一身殺氣,與生俱來的面目和特殊的職業,又形蹤難覓,神龍見首不見尾,所以世人送給他這樣一個封號。

  「他多年不肯出手救人又形蹤不定,你確定他在『不歡石谷』裡?」

  不歡,惟人不歡。換言之,只要是人,不管男女,不歡石谷皆不歡迎,生人熟人,一概勿進。「我自有辦法聯絡他。」他是群龍之首,雖然不問世事久矣,倒還不至於連老友都荒蕪了。

  「我也要入谷。」要他撒手不管絕無可能。

  獨孤吹雲搖頭:「平姑娘說過,她不想再見到你了。」獨孤胤能放下身段一路追逐到這裡已經夠教他詫異的了,或許,他對平凡的重視已經超過自己所能掌握的部分,只是不自知而已。

  獨孤吹雲確信站在他眼前的男人正深切地迷戀著他懷裡的小女人,因為他在他眼中看見真切的癡狂。

  「不是把小鳥關在籠子,讓它不愁吃穿就好,偶爾也該給它自由。」獨孤吹雲若有所指地低語。

  獨孤胤劍眉齊掀,少見的深思染上利眼,他鄭重其事地說道:「她不是小鳥,是……」

  是什麼?明明是一句重要得能夠說明一切的話,他卻怎麼都無法啟齒:「該死!」

  「別急,時間會讓你看清楚自己的真心。」獨孤吹雲心平氣和。

  獨孤胤臉色怪異,這時的他心情紊亂,可是也是這時刻,他感受到獨孤吹雲平和善意的回應。

  他難以適應這種陌生的感覺,連忙用一貫的命令口吻掩飾自己的異常。

  「我要隨時知道她的情況。」

  「你任何時候都可以來看她。」至於見不見,就不是他能做主的範圍了。

  「我不喜歡你施恩的口氣!」向來倔強冷漠的慓悍態度有了極度的改善。

  獨孤吹雲接獲了他難能可貴的「友愛」表示:「那麼,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哼!」

  多年冰封的迷障終於雲破月明,可喜可賀!

  ☆   ☆   ☆

  「那個自視甚高的傢伙居然過你家門而不入耶,這種朋友作廢了啦!」清幽無塵的竹籬茅舍裡,聒噪的藍非直嘀咕。

  然而,身為主人的戈爾真一徑消毒著醫藥器具,連眼皮都懶得抬一抬。「我遠道而來可不是來貼你冷屁股的,起碼說句中聽的話來附和一下吧!」活人如果連說話也懶,倒不如死了算。

  戈爾真遞了個眼色給獨孤吹雲,他立刻了然意會。

  「走。」不容藍非開口,他已身不由己地給獨孤吹雲架了出去。

  「哎哎哎,你們全一個鼻孔出氣,我是好心替他抱不平咧!」屋子外,樹林成陰,藍非咋呼的聲音引起落葉籟籟掉落。

  「你為什麼在這裡?」獨孤吹雲問道。從來忙著耽溺溫柔鄉的胭脂龍忽然重視起他口中臭味不投、逐臭之夫的他們,其中必有緣故。

  藍非的處世論調——女人是香花轉世投胎的,而男人,就是聞香的蜂,至於他們這群跟他志不同,道不合,八百年也不過問一聲的朋友簡直就是臭不可耐的臭男人。近香逐臭是人的本性,當然,朋友得罪了還是朋友,嬌滴滴的美人一旦反目可就難以善了,所以說,還是美人兒重要。

  「朋友本就要互相往來,我來串門子,何奇之有?」藍非優雅貴氣地撩起長袍覓地坐下。

  「你大老遠由京都跑到不歡石谷,絕對是有為而來。」這門子可串得真遠,一串三千里哩。

  撒謊不打草稿的傢伙!

  「需要支援的時候知會一聲。」獨孤吹雲不追究是因為信任他們每一個人的能力。

  「真沒想到會聽到你這句。」藍非不再嬉皮笑臉。

  獨孤胤笑得憂鬱。

  「人單靠回憶是無法活下去的。」藍非也有嚴肅正經的一面。

  曾經人間紅顏,只剩一抔黃土,人死了,一了百了,但是活著的人卻必須背負死亡的記憶過活,太不公平了。

  「這次下天山為的就是想完成她最後的托付。」如果可以,獨孤吹雲絕對不多話,沉默寡言的他自從遇見平凡之後,似乎與人的對話更趨於頻繁,這樣無形的改變令他有些適應不下來。「可以說嗎?」藍非問道。人不好奇枉為人。

  「藍色罌粟花。」他曾答應替黃蝶建造一座種植罌粟花的花園,如今花園已經成就,園中卻空無一花。

  「傳聞中的夢幻之花?名叫『夢幻』可想而知是可遇不可求。」刁鑽的女人,就連死了,噩夢依然。

  「我會找到的。」獨孤吹雲的眼神撲朔迷離。

  「不懂,搞不懂,花費那麼多精神在一個女孩身上值得嗎?想我藍非紅顏知己滿天下,豈不要分身乏術每天水裡來火裡去,活不下去了。」美人如衣裳,每天一件新衣該是何等美事。

  獨孤胤不答,可是柴扉卻突然被人推開,帶刺的聲浪一下鑽入藍非的耳裡。

  「你啊,一向來者不拒、去者不留,從不把感情當回事,哪天大難臨頭,哼哼!」戈爾真撇在唇邊的冷笑礙眼又觸目。

  藍非一見他就有氣。平常亂棒敲不出一句話的人只要開口便是尖酸刻薄:「閉嘴!不說話,不會有人把你當啞巴的。」

  戈爾真的星目劍眉裡冷靜清楚地藏著狂狷,他輕嗤:「狗改不了吃屎。」

  「你欠揍啊!」笑嘻嘻的好好先生迅速被激怒,他像刺蝟般跳了起來。

  「呸!」戈爾真一身邪氣,只要有人惹惱他,他就是這副桀騖不馴的態度。他是野生的駿馬,想駕馭他之前就會被摔得一命嗚呼。

  「哇!」藍非哇哇大叫,「目空一切的混蛋,看我怎麼教訓你。」

  戈爾真脾脫他,不動如泰山。

  「夠了!」獨孤胤輕喝。他若不出來打圓場,兩虎相爭,肯定是沒完沒了。

  他一言九鼎,兩人乖乖收了肆無忌憚的怒火。

  「她的傷勢怎樣?」獨孤吹雲的重點在此,眼前卻是兩個不識大體的老小孩!

  「死不了。」戈爾真依然是出口沒好話。

  「她對胤很重要。」

  「你們的關係莫非有了改善的轉折點?」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獨孤家的兄弟不和是老生常談,倔強的獨孤胤能轉性比太陽打西邊出來更不可能。

  「那個關鍵就是她。」獨孤吹雲偏首望向屋裡的平凡。

  「不可能,那個討人厭的傢伙一臉姥姥不疼、爺娘不愛的模樣,真有人看上他啊?嘖!」戈爾真扼腕。

  「總比某人壞心壞腸,一肚子壞水好太多了。」不損他幾句,藍非活不下去。

  戈爾真嫌他無聊,根本聽也不聽拂袖就走,臨了,朝屋後的傭人房吩咐:「張伯,咱們家來了只瘋狗,找條繩子拴住他,免得不小心咬傷了人可是要賠償醫藥錢的。」

  藍非大吼:「戈爾真!」

  「快些!狗兒發飆了。」

  第九章

  平凡的傷勢痊癒得慢,過了幾天臉色才有絲正常的顏色。

  「蒙古大夫!不過破皮的小傷反而越醫越嚴重了。」綠陰下站著嘟嚷不休的藍非,對陣陣撲來的木材灰塵又問又躲,一臉受不了的表情。

  幾尺外,散置著各式各樣的木材,身著皮革圍裙的戈爾真專心刨刮木頭外皮,只見不一會兒木頭醜陋的外皮盡去,露出光滑的肌理。

  「戈爾真,你是聾了還是啞了?」藍非大吼。該下地獄的東西,害他爾雅的形象全沒了。

  「大夫只負責治療肉體的傷,她存心不活我又能怎樣!」他撫摸木頭的紋路,就像對待摯愛的戀人。

  「怎麼會?」藍非不解。她明明好端端一個人呀。

  「隔行如隔山,不知道就不要問,免得蠢相畢露,丟人!」他最討厭工作的時候身邊有人,偏偏還杵了個不識相的煩人精。

  「就因為不懂我才問,不恥『下』問。」想佔他藍非便宜?門都沒有!兩人在外面鬥得不可開交。

  屋裡頭——

  「小姐,把藥喝了吧!良藥苦口。」漏夜被派來侍候的小善將涼透的藥汁端到平凡床前。

  她支起身子,就嘴將苦澀的草藥一口喝光:「謝謝。」「小姐不要跟小善客氣,你這樣看得我好心疼,小姐,求求你快點好起來。」兩泡眼淚含在她眼中,端的是真情流露。

  平凡虛弱地微笑,伸手握住小善的手:「我會的。」

  什麼叫絕望她不清楚,只是一顆心空蕩蕩,無依無靠。如果她能恨他,心裡也許會好受些,但,事與願違,即使身心都受創,她還是無法恨他,恨那個讓她痛苦不堪、愛恨混淆的獨孤胤。

  「才幾天,你對她要求太嚴格了。」緩步走進來的獨孤吹雲打了圓場。

  「皇……皇……」面對卓爾不群的獨孤吹雲,又從平凡口中知道他特殊的身份背景,小善不知如何稱呼他才好。

  「我不是皇帝,你的主子只有一個。」他從不眷戀以前的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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