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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陳毓華

  羅塞葉塔冷肅的臉無言的抽搐。「我——不能——愛你。」他居然掩面,彷彿忍受突如其來的錐心之痛般。

  鄧天愛大受打擊,她每次真心的告白總遭受毫不留情的駁回,她情何以堪。

  歐陽越悄悄伸出手,打氣似的摟摟鄧天愛的肩,然後將她推至一旁。

  他是個堂堂正正的男人,怎能讓女人來保護他。

  「一開始你就該衝著我來,不該把那麼多的人都拖下水。」

  「哼!你懂什麼,一槍殺了你也難消我心頭之恨,我要讓你嘗嘗失去心中最重要那個人的痛楚。」

  「所以你三番兩次加害無辜的小皂?」

  「不錯,算她命大,始終沒讓我得手。」

  「你真卑鄙!」歐陽越惱了。

  他放聲大笑後牽動傷口引來一陣劇咳。「你以為殺手是清高的行業嗎?哈哈哈!」

  他笑不可支,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今天,你死定了。」他瞇起眼睛,挺槍……

  歐陽越屏氣凝神。

  時間一秒、兩秒的過去,羅塞葉塔的額沁出了冷汗。「你這狡猾的東西,」他咬牙切齒從牙縫迸出。「你早就看透我了是不是?」

  歐陽越說得雲淡風清。「你太勉強自己了。」

  「你看準了我連站都無能為力,最後連扣扳機的力氣都沒有了,你一來就知道了對不對?」他用盡力氣的咆哮,驚得睡眠中的鳥群聒噪四散。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立刻送你去就醫。」

  「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我不領這份情。」他情緒激動,方才又用力過度,感覺止了的血又沁了出來。

  「逞強對你沒好處,還不如多替小阿姨想想吧。」歐陽越動之以情。

  羅塞葉塔瞅見鄧天愛漾滿絕望的眼,馬上作勢要站起,但力不從心腳一軟,整個人反而跌倒在地,槍被摔了出去。

  他摀住汩汩流血的胸,氣力將竭。

  「雨樵!」鄧天愛撲過去,將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膝上。「求求你不要再說話,不要啊……」

  「我很想……殺了他,因為……他是我……這輩子惟一的污點,不過……咳…

  …今生大概沒希望了……歐陽,你記著,下輩子或下下輩子我都會找你討回公道的……」說了一串話,他的臉更白,呼吸更急促,眼前飄來了趕不開的迷霧。

  「雨樵」鄧天愛珠淚滂沱,雙手只能拚命掩著他血流如注的傷口,她的手簌簌發抖。

  「別再做傻事了,我想……握你的……手。」他伸出修長粗大的手像握住他夢寐以求的珍寶。

  鄧天愛忙不迭送上自己染血的手。

  「我好想好想留一個寶寶在你的肚子裡跟你作……伴,因為我總是……讓你那麼寂寞……可是……太遲了,記住,下輩子別愛……上……像——我這樣……的男人,永遠都……不——要——」他的聲音恍若游絲,鄧天愛將整個耳朵湊上他的嘴,眼淚成串沿著頰流進羅塞葉塔的唇。

  「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好慌。」他的意識漸行漸遠。

  「我——想——吻——你。」或許是迴光返照,在連疊的模糊不清後,他微弱卻清晰的道出心中一直以來的渴盼。

  鄧天愛胡亂擦掉暈成一片的眼淚,慎重的奉獻出唇,閉上雙眼。

  羅塞葉塔強迫肉體支起身子,就在他的唇將要觸及她時,全身的力氣被抽拔光,像個毫無生命的木偶,頹然倒地,任鄧天愛喊啞了聲音,再也醒不過來了——

  尾聲

  「媽咪,小歐陽就托你和爹地了。」

  星光旅館前,夏小皂親熱地跟珍妮佛和已晉陞為她繼父的泛德烈道別。

  兩年過去,珍妮佛和泛德烈不但結了婚而且把接手的旅館經營得有聲有色。

  有情人終成眷屬,自然,歐陽越和夏小皂這對冤家也在一年前踏進禮堂,而且有了愛的結晶。

  按照夏小皂念念不忘打棒球的快樂情結,她有意年年增產到足夠組成一個球隊為止,升級為人父的歐陽越舉雙手雙腳贊成,房子不夠住增建就行,誰教牧場那麼大。再說,能生一堆胖手胖腳的娃娃把牧場塞滿,還必須很努力才行。

  「看到關紂,幫我跟他問好。」多了孫子當親情的潤滑劑,珍妮佛和夏小皂的母女關係總算有了大幅度的改善,像今天便是,小倆口每月固定上台北探視關紂及鄧天愛的例行探訪裡,珍妮佛總是毛遂自薦當小歐陽的保母,小皂也樂得輕鬆。

  「知道了。」她跳進歐陽越的吉普車裡,送了個飛吻。

  吉普車絕塵而去。

  ☆☆☆

  台北西區某幢舊大樓。

  「天愛,我回來了。」關紂捶捶爬了十樓的腳,從腳踏地氈下摸出鑰匙,自己開門。「今天電梯又壞了,害我爬了十層的樓梯,腳都快斷了。」

  一塵不染的小客廳不見她的人影。

  「你趕稿嗎?」望著虛掩的工作室,他把手提的火鍋料全往桌子上堆。「歐陽他們晚上要過來吃飯——」

  他推開門,屋內空無一人。

  他瀟灑的臉孔打了結。

  「奇怪,她會到哪裡去?」包括陽台、浴室、廚房都沒有人。

  他梭巡被他精心佈置過的公寓,莫名的惶恐突然襲上心頭。

  是他一頭熱的搬進她的公寓,當他發現她對生活幾乎毫無技能,把日子過得一塌糊塗時,他心中不知有多竊喜,至少他有個堂而皇之搬進來照顧她的好理由。

  但是——她終於受不了他,走了嗎?

  鄧天愛自始至終對他搬家的動作不置一詞,她出乎意外地接受他的入侵,接受他的照顧,而她也開始學習著分擔一點家事——雖然通常是越幫愈忙,漸漸的,他以為她已經習慣他的存在。

  她偶爾也出門,可是極少。

  她的工作通常靠著傳真機及電腦的幫忙,並不需要外出接洽,即便交稿,關紂捨不得她勞累,也一手包辦了。

  在屋裡呆坐了兩個鐘頭,他坐不住了,抓起外套便往外衝。

  與其讓如潮的紛亂干擾他,倒不如身體力行地去找。

  他去勢之快,差點撞飛一束花。

  「你急著上哪兒去?」嬌呼乍歇,由奼紫嫣紅的葵百合和香水百合裡探出一個人頭。

  「天愛!」一剎那,他居然驚喜交加。

  「有客人要來,我出去買束花。」她拉下頸際的圍巾,紅撲撲的臉十分可愛。

  「你——沒有走掉?」他直愣愣地盯著她被凍紅的鼻子,所有的感覺復活了。

  「說什麼傻話,我會到哪裡去——」她停止拆包裝的動作,咬了咬下唇,臉色有些兒心虛。「其實,我不只買了一束花——」她的眼光幽微起來。

  關紂深呼吸,他幾乎可以確定她會說什麼了。「你到梁雨樵的墓地去了?」

  「對不起。」她輕聲低語。

  關紂捏緊拳頭。這幾乎成了他們之間永恆不變的公式對話——只要有關梁雨樵或羅塞葉塔!該死的同一個人,而且他也死了——總是如此。

  「算了,我沒辦法要求你忘記他。」他的挫敗更深了,長久以來他總是用一貫的方式姑息她。

  「關紂——」

  「我沒有生氣,沒有。」他郁卒地低吼,提起買回來的火鍋料,衝往廚房。

  「我弄菜去。」

  他沖得如此之快,廚房裡繼而響起一陣震天價響的金屬摔落聲。

  鄧天愛連忙追過去,只見一地的鍋碗瓢盆,而關紂把頭抵在水龍頭下,濺得水花處處。

  他用自己的方式懲罰自己,他恨自己。

  「關紂!」鄧天愛花容失色,她拼盡力氣拉他。「關紂,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

  他猝然抬頭,眼眶陡紅,成串的水珠流滿全身,一頭一臉的濕。「我恨自己。」

  他麻木似的低語。

  「求求你……」她的哀求摻進了縣徨無依。「我對你不公平我知道,但是我沒辦法!」

  他凝視鄧天愛無措的表情,痛苦和長久壓抑的感情揉和著無邊的心酸一股腦爆發了。「你有沒有良心?一定沒有。不然,你不會把我赤裸裸的感情隨意踐踏,可笑啊……為什麼我離不開你,即使你沒有心,我還是愛你!」

  他泛紅的眼,青筋暴露的臉,鄧天愛從沒見過,她印象中的關紂總是文質彬彬,渾身散發一股超齡的儒雅溫文。望著他那含憤的臉,她枯涸的心彷彿有些微的變化。

  「來。」她主動執起他的手,想將他往浴室拉。

  「你——」他像被烙鐵燙到,掙開她的柔荑後的一剎那卻立刻後悔了。

  她溫柔的臉浮起一層如夢如霧的顏色,不氣餒的再次握起他的大手。

  本來餘燼猶燃的怒火被她奇怪的動作澆熄大半,關紂帶著複雜的心情跟她走到浴室。

  她拿了條大毛巾,神情溫柔如水。「可以把頭低下來嗎?」

  他受擺佈地低下頭,腦筋是一片空白。

  她輕柔地擦拭他的頭髮,吹氣如蘭的輕聲細語:「不要感冒了。」

  「你——」他灼如閃電的昂頭。「搞什麼鬼?」

  一昂首,看見的卻是她微現紅暈的臉蛋,張口咋舌之際居然忘了剛才要發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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