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林探雨立刻否決他的揣臆之詞。
別人不懂郭桐,他懂!他絕不是那種肯跟邪魔歪教打交道的人,即便他恨他,對郭桐的為人卻是絕對信得過的。
「與他同行的還有位姑娘,那姑娘便是魔教之人。」
「何以見得?」他的心搖動了下,因為他的二弟和三妹已經超過時限沒將消息送回,唐子衣的話正好擊中他心中的盲點。
「她身上帶有波斯聖火教的焰火形信物。」
「但據我所知,明教雖然源於波斯,幾百年來獨立成派並不受波斯總教管轄,你怎敢一口斷定她是明教的人?」
「波斯明教與中土明教既是同流,不管那丫頭是中土明教人或波斯明教人,反正她是邪魔出身,人人得而誅之,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能錯放一人。」他對明教恨之入骨。
好毒辣的心腸!「唐門主說的是,關於這件事我會慎重調查考慮的。」
他表面敷衍唐子衣,心中卻自有一番計量。
驚虹峒莊成立之始,明教早已在中土滅跡,魔教於他,毫無關係,根本構不成沽名釣譽或威脅的地位,要他義務和那些自詡為名門正派、老而不死的傢伙們共事,這還得從長計議。
林探雨為人心思縝密,這也是他能以一己之力使驚虹峒莊屹立詭局多變的商場和武林的重要因素之一,四川唐門於他素無瓜葛,此番前來,他終於也摸清了對方底細,他雖無意淌這趟渾水,卻也不願撕破臉。
他仍笑臉相向。
豎立一個敵人比結交一個朋友容易多了,他從不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至於他峒莊裡也不差幾個人白吃白住,他會吩咐下人依舊待他們如上賓,至於他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待辦!
送走唐子衣,他又往虹樓而來。
看見丫環們倉皇的臉色,不問也知道她們的勸食又徒勞無功了。
他示意她們下去。
宓驚虹抱著繡枕斜倚在貴妃椅上,似無知覺的凝視著水晶簾外茫茫的夜雨。
她羅袖半露,一截皓白的手腕慵懶地放在憑欄上,半側的臉彷彿神遊在太虛的國度裡。
她那纖細柔弱的模樣勾起林探雨滿腔柔情。
他放慢腳步,深怕驚嚇了她。
「你在看什麼?」他在她身側坐下。
他已經十分小心翼翼了,不料她還是滿臉恐懼的回過頭來,手中的繡枕也應聲而落。
「我很可怕嗎?」自從那天他強要了她之後,她便閉上了嘴,不再對任何人說話,林探雨懷疑,她的心門在那天便封鎖起來了。
他懊悔自己那天行同禽獸的行為,可是那是她逼他出此下策,他對她的愛已經到了無法收回的地步,他注定放不下她。
他用最低柔的聲音說:「我知道你還沒用晚膳,這樣不行的。」
她不睬不言,只拿一雙空洞又無辜的眼瞅著他。
林探雨心中大痛。
為了掩飾他的心情,他將食盤端來,打算餵她。
「吃!如果你想活到郭桐來,就得設法讓自己活到那時候。」
她有反應了。「郭桐?」
他恨她唯一的反應竟是因郭桐而起,硬聲道:「不錯。」
她的眼光落到他手上精緻的銀匙。「我——餓了。」
那根銀匙在她的注視下變得異常沉重,林探雨花了好大力氣才不致使自己失控,他一口口的喂,心也一點一點地跌墜深谷。
他幽幽地問:「我在你心中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影子嗎?」
宓驚虹怔愣了下,緩慢地搖了下螓首。
「那我在你心中究竟佔了多少份量?」很愚蠢的問題,可他非要答案不可。
她放棄了咀嚼,用既黑且深的眸凝注著他,良久不發一語。
夠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何必來自取其辱?
匡啷!他將食盤猛扔,拂袖而去。
門外的他,面色生冷,黯沉的表情轉為冰冷,瞳孔縮成凝點。
宓驚虹的話注定了郭桐的命運,他不會再對他手下留情的。無毒不丈夫,郭桐!你可別怨我。
雨絲冷冷罩上他的髮絲、臉上,他毫無所覺,心裡一股沖天的怒火熊熊燃燒著,一發不可收拾。
一路行來,郭桐覺得他有必要澄清某些事情。
「姑姑,長幼有序,我們這樣是不合乎禮教的。」盯著她搭在他手腕的小手,他不著痕跡的垂下手。
「我『年高德邵』,搭著你的手再自然不過了。」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郭桐這套八股的調調她已經聽得快「花轟」了,與其見招拆招,倒不如裝迷糊。
他臭著臉,一聲不吭丟下她掉頭走開。
「哎,你吃錯藥了?」
「停。」他伸出胳臂,將她隔在半個手臂之外。
「為什麼?」她傻呼呼地問。
「男女有別,保持距離。」他從不自認為是霸道蠻橫的男人,但說真格的,他實在受不了她那身穿著,和完全沒有提防心的舉動。
她是他的長輩,人言可畏,一不小心便會失了分寸,他不想為她招來任何的困擾。
「沒道理!那個林什麼東東還在的時候就沒見你吭半聲,現在他才走,你又多了這些雞毛蒜皮的規矩。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懂不懂?」
「不懂!」
她的名堂特多,每次一不小心就掉進她說話的陷阱中,他索性充耳不聞,堅持到底。
鈴鐺叮咚,她輕竄到他跟前,插腰怒道:「桐兒,姑姑說的話你不聽了?」
喲呵,她居然端起架子來了。
郭桐面如石刻,良久才迸出一聲低吼:「聽!」
雖說論輩不論歲,可被一個黃毛丫頭拿要挾當有趣,可就一點都不好玩了,他那脾氣怪誕的祖師爺到底替他招來了什麼甩不掉的大麻煩?
「心不甘情不願。」她又邪又俏地笑。
「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氣歸氣,郭桐一點也沒她法。
她噘了噘嘴。「你也太坦白了,碰你一下又不會少塊肉,看你緊張成那德性,算了,不好玩。」
他鬆了口氣,但在鬆了口氣的同時,他忽略了水當當亮晶晶的眼中閃過盈盈的詭笑。
「哎唷。」
走沒兩步路就聽見她大聲小叫,郭桐明知她鬼點子一籮筐,可就控制不住回頭的衝動。
她坐在鵝卵石上,膝蓋沁出了絲絲血跡。
「都什麼年紀了,走路還會跌跤。」他不相信,口氣差得如雷挾電。
「你凶什麼凶,我又沒叫你扶我,又沒喊救命,是你自己回過頭來的。」這跤顯然跌得還不夠重!
他瞅了她圓潤的膝蓋一眼,無情地扭頭。
又走兩步路。
這次是「砰」的一聲。
他的眼光要殺人般的回過頭來。「該死的你又——」所有的話凍結在喉頭,這次他連考慮都沒,飛也似的撲向水當當。
水當當很難看的呈大字型趴在泥地上。
她灰頭土臉的抬起臉。「哪個放冷箭的傢伙……哎哎唷……」有人從她背後放了道冷箭,這下不止兩個膝蓋腫成了核桃,連手肘也難逃過一劫了。
郭桐檢查了她的傷勢後,面色沉重如鐵。
打橫抱起她,他那懶散落寞的神情為之一改,他全身肌肉做最有效的運用,像條獵犬般輕健矯捷。
「喂喂喂,好痛囉,你要帶我去哪裡?」她可沒要他用抱的,不過她半邊身子怎地麻木了起來?
她善使一切暗器,但她絕不在暗器上餵藥,只有下三流的雞嗚狗盜才會這麼做,她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暗器,但那傷她的東西肯定餵了劇毒。
「喂,桐兒,我的手麻掉了……」她連最後嬉皮笑臉調侃自己的機會都沒有,只覺腦中轟然一麻,整個人昏了過去。
郭桐面色如鉛,不發一語的抱緊她躍進一處綠琉璃瓦牆內。
這幢曾經金碧輝煌,如今卻頹敗殘廢的大屋,處處荒草,曾是桂香千里,三月蓮荷的庭園積滿落葉枯木,顯然久無人煙。
郭桐熟稔的捨徑卻路,像鷹似縱簷躍瓦,然後掠進一間門戶緊閂的舊屋。
屋裡,塵積三尺,蜘蛛飛蟲結窩,曾是價值連城的壁畫古董沾滿陳年黃塵。
他扭開一個暗門的機括,一扇書櫃應聲而開。
他長驅直入地道。
地道下是間石室。
將水當當放在石床上,他尋來火刀火石和紙媒點燃半截殘燭,此時火光通明,舉目四望,只見整間石室全是巨石鑿成的,石床床屋列滿一排瓷瓶罐。
郭桐挑出一瓶葫蘆狀瓷瓶,看著上頭用蠅頭小楷寫著「外敷內服」四字。
這外敷沒多大問題,至於內服——
郭桐直接解開她的五色腰帶,在她凸凹有致、玲瓏雪白的腰部發現一塊如銅幣大的黑點,而那黑點正以驚人的速度擴散中。
他不再遲疑,倒了些許粉末抹於傷口處,接著又尋來亞麻布覆上傷口。
扶起水噹噹的身子,他瞧見她額際已蒙上一層漆黑如墨的翳氣,郭桐以兩指想撬開她的牙關,接著將解藥倒入自己口中,對著她漸成雪白的櫻唇渡哺了進去。
她的唇柔軟如花瓣,舌與舌不經意地糾纏,像春風拂過郭桐極寒冰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