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舊?我跟她沒什麼話好說!」杜聰文換口氣,又說:「她怎麼又來了?」
「跟去年一樣,百依請她來代工的。」等了一會兒都沒人說話,杜懷德又問:「大哥,你聽到我說的話嗎?」
杜聰文突然轉了話題:「家裡沒事吧?」
「沒事,如果你問的是我跟爸媽——」
「說話別拖拖拉拉的。」杜聰文沒什麼耐性。「玉嫻呢?」
「她呀,作威作福,現在可神氣得不得了,成天把晨星喚來叫去的,說是替你出氣。」
「是你告訴她的?」杜聰文以危險的嗓音逼問。
杜懷德趕快撇清關係:「我沒說什麼。」
他確實沒說什麼,他只說了一點這個、一點那個。
「是嗎?」杜聰文頗感懷疑。
「真的,一定是李碌他們說的。」杜懷德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推給別人。
「大哥,你跟玉嫻說說,她最聽你的話,她那樣對待晨星,實在過分。」
「為什麼我要幫湯晨星,她那麼傲慢,有人修理她,我才高興。」
「大哥——」
「沒事不要打電話給我。」「喀!」一聲,他切斷了電話。
※ ※ ※
凌晨時分,杜家大宅後面的房子,門「碰」一聲被推了開來,湯晨星飛快地跑向前院。臉上浮現慌張神色。
怎麼辦?她根本不知道地方在哪裡?湯晨星儘管心裡焦急,腳步卻沒有稍作停留,她匆匆地打開鐵柵門,順著坡道跑下,經過一個轉彎——迎面而來兩道強烈的光束,以極快的速度迫近——她霎時定住,直愣愣地看著愈來愈近的刺眼強光;她的腦中突然領悟,那是車燈!一部快撞上她的車子!她直覺地以雙手護頭,閉上眼,尖叫……
一陣急促而尖銳的摩擦聲,杜聰文雙手緊握方向盤,用力踩著煞車,努力避開這突然跑出來的人影;驚險地閃過呆立在路中的人影,他停住了車,帶著驟生的怒氣,氣沖沖地走下車——
「你該死的不要命了是不是?這樣突然跑出來……」他嚴厲地咆哮。
她沒死?湯晨星顫抖地睜開眼一臉灰白,驚魂未甫地看著從車子下來朝她走近,渾身充滿暴戾氣氛的男人。
「是你?」
杜聰文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是湯晨星!他從沒看過她這樣的神情,雪白的臉上,唯一的色彩來自因恐懼圓睜的黑眸,總是倨傲無懼的眼神變得渙然,臉上更顯出……脆弱、求助?
她沒有時間探究杜聰文為何會出現在此時此地,她聽見自己以顫抖的聲音問:「你知道怎麼到溪頭嗎?」
杜聰文心裡盤旋許多疑問,不發一語地望著她。
她沒有時間浪費了!她深吸口氣,緩和仍急速跳動的心,提起無力的雙腿跑了一段距離,背後忽然響起車子發動的聲音——
「上車!」杜聰文將車停在她的身旁,推開車門命令。
湯晨星沒有猶豫地立刻上車,杜聰文迅速地看她一眼,踩上油門,車子快速地奔馳而去。
她雜亂無緒地望著漆黑的窗外,不斷地在心裡命令自己鎮定下來;如果小倩真的遇到了困難,她需要的是冷靜的自己,而不是跟她同樣慌張失措的自己。
果不期然。莊百依所說的話,又躍上心頭——
「晨星,小情有麻煩了!」她一拿起電話,劈頭就是莊百依驚慌的聲音。
「小倩?她不是出國了嗎?」剛被電話鈴聲吵醒的湯晨星,腦筋還沒開始運作。
「我也以為是這樣,可是。剛才小倩打了一通電話給我,說她人在溪頭一家歐式飯店裡,她被騙了。」
湯晨星頓時清醒:「百依,你把事情說清楚點兒,到底小倩在做什麼?她不是告訴你,七月要出國拍伴唱帶?」
「我也不是很清楚,小倩說話時,一直壓低音量,好像怕被人發現似的;我只知道,她現在人在溪頭,還有她說什麼……他們逼她拍裸照的,我正想問她『他們』是誰時,就聽到嘈雜的男人呼喝聲;小倩尖叫一聲,電話就被切斷了。」
「他們?拍裸照?一定是經紀公司的人搞的鬼!」
「誰搞鬼,現在並不重要,他們一旦發現小倩打電話求救,一定會對她施暴;或是強拍小倩裸照,再威脅她不得聲張。晨星你快去救小倩,要是去晚了,小倩恐怕就遭他們毒手了——」
所以,湯晨星一掛斷電話,匆匆就跑了出來;害怕去晚了,小倩會遭到傷害,遺憾終身。
湯晨星忽然回頭問:「還要多久?」
「二十分。」杜聰文望了一眼一直保持沉默的她。
希望還來得及,她又視而不見地看向窗外,內心殷切地祈禱——
接近目的地時,杜聰文才打破沉默:「這裡就是溪頭,你要到哪裡?」
他注意到她擱在腿上交握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不禁好奇她這麼緊急跑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
湯晨星愕然抬頭看他,腦筋一片空白,莊百依剛才說的是什麼飯店?她頓時覺得吞嚥困難,怎麼她就是想不起來飯店的名稱。「好像是一家歐式飯店……」
「就在這附近。」
她眼中的慌亂,令杜聰文有股安慰她的衝動,他尷尬地迴避她的眼神,將車子駛上另一條道路。
車子還未停妥,湯晨星已心急地推開車門,朝著燈火燦爛的飯店大門跑去。她直衝到櫃抬。氣喘咻咻地問:「你們有沒有一位房客叫劉小倩?」
「請問你是——」兩位飯店男職員互望一眼,戴著金邊眼鏡的男職員問。
「我是她的朋友,我有要緊的事找她。」
戴著金邊眼鏡的男職員,瞇著眼端詳湯晨星,心裡似乎在懷疑她所說的話。畢竟,一個穿著T恤短褲、素足運動鞋的女孩,在凌晨三點出現總是有些怪異。
湯晨星看他們躊躇不前,著急地兩手一攤:「你們看我這樣,像是來鬧事的嗎?我真的有很緊急的事要找劉小倩,麻煩你們告訴我。她住在幾號房?」
另一位男職員,這才在計算機鍵盤上按了個鍵。來回看了一下屏幕。說:「小姐。住房客人裡,沒有劉小倩這個人。」
難道不是這裡?湯晨星失望地往外走,杜聰文正巧進來,她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睛忽然綻放亮光,她怎麼沒想到?
她又回頭跑向櫃檯:「請問,有沒有模特兒經紀公司的人住在這裡,或是攝影公司之類的人?」
戴金邊眼鏡的男職員先以眼神制止另一位男職員,才說:「沒有,沒有這樣的人。」
從他閃爍的眼神,湯晨星就知道怕在說謊,她大聲說:「你騙人!請你快告訴我,他們住在幾號房?」
「他們……」另一位男職員還沒有機會說完話,就被戴金邊眼鏡的男職員喝止:「你別亂說話!小姐請你離開,否則,我們只好請警察來處理。」
「要怎樣,你們才肯告訴我?」湯晨星挫折地嚷嚷:「他們給你們什麼好處嗎?我……我也可以給你們——」她掏光短褲的口袋,只有一千三百多塊錢。「我身上只有這些,全給你們。」
兩名職員只是不耐地蹙眉頭看著她。
「還不夠嗎?」她左右看著兩名楞住的職員,眼角瞥到站在身側的杜聰文,一旋身,她湊到他跟前伸出手:「給我你的皮夾!」
杜聰文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地遞上皮夾,好像對這種事早已司空見慣;直到湯晨星再轉向櫃檯,他的臉上才緩緩浮出耐人尋味的笑容。
湯晨星「啪」地將皮夾丟在櫃抬上,抽出裡頭的現金:「這些也給你們,還有這些外幣,如果不夠,還有這張金卡……這裡還有一張,這張也給你們……」她把杜聰文皮夾內的所有有價值的東西都擺在櫃檯上。
「小姐,你這是做什麼?」楞住的飯店職員終於找到了舌頭。
「我要知道他們住在幾號房,如果小倩發生了什麼事,我一定會告到你們飯店關門為止——」她愈吼愈大聲。
戴著金邊眼鏡的職員推著眼鏡,目眩地看著那堆鈔票和閃閃發光的金卡,還有皮夾的所有人——始終沉默地站在那裡的年輕男子——他一定具有極高的社會地位或財富。雖然攝影公司的人員交代過,別向人透露他們的行蹤,但是,如果因為這樣而得罪了有力人士,上面也會怪罪他的。戴著金邊眼鏡的職員,心裡盤算一下才開口:「我不知道他們是否是這位小姐要找的人,不過,確實有一家攝影公司的人住在本飯店。」他陪著笑臉,小心客氣地對杜聰文說。
「有一位年輕的女孩子跟他們在一起嗎?他們在幾號房?」湯晨星不在乎他是對誰說話,只要能找到劉小倩就行了。
「是有一位小姐跟他們一起來。他們住六○六、六○七兩間房。」另一位職員搶著回答。
湯晨星二話不說奔向電梯,杜聰文略作考慮,舉步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