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嚴鈺皺眉間,這個女孩的想法真是天真愚蠢!
「我……」柳伶兒沒料到他會這樣咄咄逼人,睜著靈黠大眼,微偏著頭想了想才不甚有把握地說:「應該是這樣的,不是嗎?我變醜了以後,有的人看到我會厭惡地走開,可是廚房的嬤嬤,還有春花姊姊、銀葉姊姊,都跟以前一樣照顧我,她們從來沒說過我醜或是難看。」
嚴鈺冷哼一聲:「那是因為你遮住了額頭的疤痕,要是你像我這樣滿臉的疤,看誰還會接近你、照顧你,他們只會把你當妖魔鬼怪看待!」
「真的嗎?」她仰視他,受傷害地問。
嚴鈺權威地說:「當然是真的!」難道她不知道人心的險惡嗎?嚴鈺覺得不可思議。
柳伶兒突然嚶嚶地低聲哭泣,嘴裡喃喃念著:「那怎麼辦?那怎麼辦?」
身為獨生子的嚴鈺也慌了手腳,他不曉得該如何哄騙愛啼哭的小妹妹。
「喂!你不要哭了!」他慌亂地喊著。
柳伶兒頓時止了哭,可憐兮兮地望他一眼;嚴鈺鬆了口氣,誰知她嗚咽一聲,緊接著嚎啕大哭。
嚴鈺煩惱地搔著頭,繞著哭泣的柳伶兒打轉,最後他實在沒有耐心了,大聲吼道:「停!不准再哭了──」
柳伶兒的啼哭聲霎時梗住,只敢發出斷斷績續的抽噎聲,睜著還掛著晶瑩淚珠的大眼揪著他──
嚴鈺年少不識情愁的心莫名地抽痛一下,他條地將目光自她染著紅暈的臉頰移開,抱怨地說:「我最討厭女孩子,動不動就哭──」
柳伶兒委屈地低垂下頭。
嚴鈺偷瞄她一眼,又說:「你的什麼嬤嬤、姊姊的,不是都對你很好,你根本不必在乎我說的話──」
「可是,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你不是會變得好可憐?」
「我才不在乎!」嚴鈺瀟灑地應道。
「你騙人,我明明看到你在偷哭!你真可憐,一個人心裡難過又不敢說……」說著說著,柳伶兒的眼睛又積蓄了相當多的水氣,掛在眼角懸宕欲落。
嚴鈺眼尖地注意到,急忙喊著:「我不是因為被人取笑相貌醜陋哭的,真的!你別讓眼淚掉下來哦!我警告你──」
「那你為什麼哭?」柳伶兒用手背拭淚,她的聲音仍有濃濃的鼻音。
嚴鈺吐口大氣,無奈又羞澀地開口:「我想我娘。」
一陣靜寂瀰漫兩人之間,他們各自陷入哀傷的情緒當中。
過了許久,柳伶兄出幽地說:「融哥哥,你真好!你還有爹娘可以思念,我的爹娘都已經過世了。」
「我娘快死了!」嚴鈺仰頭望著蒼茫的天空,壓抑地說出心中的恐懼。
背後又傳來一陣嚶咽的聲響,嚴鈺沮喪地垂下肩膀,認命地轉過身。
「你怎麼又哭了?」
「我……我…也不知道……」她啜泣地回答:「我一想到你……就要失去母親,就……就覺得傷心……」她眼眶裡更多的淚滴應證似的又流下。
嚴鈺咬著牙,不讓自己突然跑出的眼淚落下,為了掩飾自己的脆弱,他粗暴地低吼:「這又不關你的事,你幹嘛哭?!」
「我……我不知道……」她掛著淚珠,一臉無辜、可憐地回答。
嚴鈺長歎口氣,自前襟掏出一條手中,遞到她面前。「別再哭了,我爹正在想辦法救我娘,他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
「真……的?」她接過手中,顫聲問。
嚴鈺肯定地點頭。
柳伶兒淚中帶笑地抬頭看他,輕聲說:「我相信你,融哥哥。」
在這一刻,嚴鈺覺得自己彷彿被這個愛哭的女孩交予了某種珍貴的寶藏,心中充塞著不知名的感動。
多年以後,嚴鈺仍然清楚記得他們第一次相見時她為他哭紅鼻頭,仰著佈滿水氣的粉嫩臉頰,以清澄的眼神信任地望著他的那副景象。
第三章
「沒想到沒沒無名的『金璃宮』勢力範圍如此大!這下我可發了!」孫朝元兩眼快速掃過案上他派到川北的密探傳回的資料,嘴邊忙著計算:「四處銀礦、兩座鐵礦、十餘口鹽井,還有整個四川的藥材批發……哇!單單這鹽井買賣,一年少說也有幾百萬兩的營收,再加上銀、銅礦的采收,簡直是富可敵國……」孫朝元瞪大兩眼,不可思議自己的好運道。
這麼多的財富,將來都會落入他的手中,教他怎不快意?!哈!哈!哈!孫朝元撚鬚得意地大笑,自豪於自己精明的眼光、快捷的動作,才能趕在陝西大藥商董雄之前,把嚴祁父子接到莊裡。
說起來還真險,要是那一日他沒接受董雄的邀請過府品茗,就不可能知道「金璃宮」宮主嚴祁要路過咸陽到華山去尋找「百變怪醫」令狐一笑,而白白錯失了這個大好的機會。
孫朝元心裡盤算著:以後該如何拉攏彼此的關係?──第一步自然是讓茹兒跟嚴祁的兒子定親。昨天他已跟嚴祁提過,雖然嚴祁沒有肯定答覆,但是這件親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以嚴祁兒子的那副毀容長相,他肯將如花似玉的女兒許配給他,嚴祁心裡必定是慶幸不已。
這以後,兩家結上了親,關係自然會拉近許多,再來呢,就得想個辦法……
孫朝元徑顧著算計嚴家父子,料不到他的寶貝女兒孫薏茹正怒氣沖沖地朝書齋衝過來──
「碰」地一聲巨響!隨著迸開大門,孫薏茹直朝孫朝元的懷裡奔過去。
「爹!我不管,我不管!這次你一定要幫我!」孫薏茹握著小拳頭,死命地捶著她爹圓鼓的腹部。
孫朝元向後仰了仰,好不容易止住了衝力,安撫地說:「茹兒,茹兒,什麼事?爹一定聽你的,你別再打了,爹快被你打死了!」
孫薏茹露出古靈精怪的神色,揚起一眉問:「爹,你自己答應我的,不可以反悔哦?」
「好,不後悔,不後悔!」孫朝元笑瞇眼說:「你要爹幫你做什麼呀?」
「我不要跟那個『世間第一的大醜人』定親!」她嘟著嘴告訴她爹。
孫朝元臉色一變,冷聲問:「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我偷聽了爹跟嚴叔叔的談話。」孫薏茹心虛地低頭。
「這件事你還跟誰說了?」孫朝元神情緊張地追問。
「沒有別人,除了……那個『世間第一的大醜人』以外……」
「我不准你這樣稱呼他,你應該叫他……」孫朝元這時才想起,嚴祁並沒有告訴他隨他而來的孩子叫什麼名字。
「我就喜歡叫他『世間第一大醜人』,他本來就是──」
「茹兒!」孫朝元大喝。
「哇」地一聲,孫薏茹撒賴地哭喊著:「爹,你怎麼可以幫著外人欺負我!」
這小妮子一哭,孫朝元馬上棄械投降:「爹怎麼會幫外人呢?你是爹的心肝寶貝,爹疼你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捨得讓你被別人欺負呢?」
機靈的孫薏茹一聽,立刻把握機會問:「那爹是答應不把我許配給……他?」
她恐嚇地補充一句:「如果你硬逼我嫁他,我就自殺!」
「傻孩子,爹只是幫你定個親,誰說你長大非嫁他不可。」孫朝元別具深意地說。
「可是,定親不就是意謂著我以後得跟他成親?」她納悶地問。
「爹說不必就不必,等你長大了,爹會給你找門好親挑個英俊、多財的青年才俊。」
「爹,你別騙我哦──」孫薏茹撒嬌地倚進孫朝元的懷裡。
「不騙人,不騙人。不過,你得答應爹一件事,別到處嚷著不喜歡嚴叔叔的兒子,也別告訴別人以後不跟他成親,知道嗎?」
「為什麼?」孫薏茹不依地嗔道。
「你別問為什麼,照爹說的做就對了。」孫朝元又說:「要是不照我的話做,我就真的把你嫁給他。」
「好嘛,我答應爹。」孫薏如嘴裡雖然勉為其難地答應,心裡卻嘀咕著要找機會整那個大醜人,出出心中的這口悶氣。
☆ ☆ ☆
廚房外的空地上,柳伶兒正坐在小矮凳上,朝著小火爐煽風,爐上擺了個瓦壺正在煎藥呢!
廚房的管事嬤嬤走過來給了她一瓢冰糖。「這給你,放進藥裡去去苦味。」
「謝謝嬤嬤。」柳伶兒掀開瓦蓋,把兩顆冰糖放入藥中。
「快好了吧?」管事嬤嬤問。
「應該是好了。」柳伶兒點頭,拿起一旁的布塊墊著壺把,把煎好的藥倒入碗中。
管事嬤嬤憐惜地看她小心翼翼地捧著藥吹涼,一邊撈叨地念著:「這補湯苦不溜搭的,也算不上有效!你看,你要是疏忽忘了,晚個一、兩個時辰沒吃這補湯,那磨人的病症就馬上發作,真搞不懂老爺幹嘛還要你喝這什麼撈什子的補湯!要是我當家,一定作主讓你扔了它,另外找別的藥方,省得你受罪喲!」
「老爺好心肝,特別為我求來這個藥方,再怎麼苦我也得喝。」
「你這個孩子,真是的!快快喝了吧!冷了更苦。」管事嬤嬤歎口氣,揮手催促柳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