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嫁給你這個老頭子?我只是故意要嚇一嚇我爸爸。」
「你還嚇著了別人,比方說我,還有王媽。」
小仙沒說話,忽然看見他在那兒吞雲吐霧,走過去搶下香煙在煙灰缸裡按熄。
這是小仙過來幫忙雜務時立的規矩,室內一律不准抽煙,蕭逸臣除了聳聳肩也沒別 的法子。
「抽根煙壓壓驚都不行?」
小仙撇過頭去,卻讓他看見了悄悄滑下臉頰的兩顆淚珠。
蕭逸臣歎口氣。
「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在家裡笑著宣佈喜訊,又在這兒暗自垂淚,再厲害的偵探也 猜不出原因!」
「不關你的事。」小仙用手拭了拭淚。
「怎麼不關我的事?雖然只是說說,我這個假新郎至少有權利知道自己為什麼被利 用吧?怎麼了,是不是你老爸要再婚,你吃味了?」
小仙瞪他。
「你怎麼知道我爸要結婚?」
「你說的啊!『一塊兒結婚吧!』你忘了?」他笑了笑。「真是小孩子,為這種事 傷神,是不是擔心有了老婆之後,你爸會沒時間理你?其實你已經長大了,總不能粘你 老爸一輩子吧?他有追求幸福的自由……」
「住口!」小仙大聲叫:「你什麼也不知道就胡說,事情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你說啊!告訴我,我就不用猜了。」
「告訴你也沒用。」她仍在想什麼,忽然拿起話筒,撥了隔壁,也就是黎家的電話 。
「喂!爸!我是小仙……沒有,我沒有生氣,只是開開玩笑……等會兒我會回去一 下……對!只回去一下,收拾衣服……我打算到這兒住一陣子……」
「你……」蕭逸臣睜大了眼睛想說些什麼,卻讓她瞪得縮了回去,只得在一旁咒罵 。
「我想學著獨立嘛!以後我不能再那麼粘著你了……蕭先生?哦!他自然是答應了 ,……不會打擾他啦!他經常不在,我還可以幫他收拾屋裡……不用了,王媽要照顧你 啊!隔壁而已,不用擔心……好!就這樣吧!我待會兒回去,你……你可以選個好日子 ,我會祝福你們……真的,對了!老爸!剛才我不該那麼對你說話,對不起!……」
蕭逸臣等著,好不容易電話說完了,他指著她吼:「你真是得寸進尺,我是看你心 情不好才由著你鬧,你竟然……」
「喂!你也供張嫂吃住吧?我一樣是女傭,為什麼就不能在這兒吃,在這兒住?」
「你?和張嫂比?拜託!想想看你打破了我幾個花瓶,洗壞了我幾件襯衫,你甚至 把我的襪子放進微波爐裡『烘乾』,你告訴我,誰會請這樣的白癡當女傭?」
「凡事起頭難,你不應該因為我小小的過失就抹滅了我所有努力啊!至少……至少 ……我煮過午餐填飽你的肚子……」
「哦?你說的是蛋炒飯嗎?加了糖,蛋殼,沒有熟的那一盤『東西』?」
「並沒有那麼慘,你甚至把它吃光了。」
「我太善良,怕傷了你的心,結果呢?我拉了一天肚子。」
「那……衣服呢?起碼我讓你每天都有乾淨的衣物可換……」
「是乾淨,還帶著破洞。洗衣機你不會用嗎?非得用鋼刷刷我的絲質襯衫……」
「誰讓你買進口的洗衣機?說明書上的字既不像英文又不像日文……好!你嫌我笨 是不是?那你自己做啊!自己掃地,拖地,洗衣……」
「喂!……」蕭逸臣瞪大眼睛,被她嘮嘮叨叨念了這麼長一串嚇壞了。
老實說,他真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讓她像牛像馬一樣累著了,不過是下了課過來幫 個忙,況且還是她自願的啊!
「我是一番好心,為了幫張嫂……誰知你一點感激的心意也沒有,還這麼百般挑剔 我……」
「好了吧?我……我沒那麼意思……」
「你可以另外找人,我才不管你找不找的到,會不會傷了張媽的心,總之,我是不 理了……」
「別這樣……」蕭逸臣急了,瞧她居然還掉了眼淚,活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你別哭,算我錯了,好不好?我問你道歉。」
「你侮辱了我的辦事能力。」小仙怒視他。
有嗎?
他心想,卻仍誇張地行了個禮。
「對不起。」
「那我可以回去拿了吧?」
「什麼?」
「拿我的東西啊!我要住在這兒。」
蕭逸臣此時才想起這就是導致他們爭執的最初原因,卻發現自己似乎已無反對的權 利了。如果不答應,方纔那一段也許會再重演,他雖請了假在家裡,倒也受不了老有人 哭著數落著他的不是。
一回過神來已不見她的蹤影,料想是回去收拾東西,立刻會出現吧!
他歎了口氣,把心思拉回公事上,並趁著她不在又點了根煙。
是漸漸習慣了,還是太忙?他已經很少怨這種新生活。儘管公司的事還不是很順手 ,卻也不像初時那麼生疏,偶爾甚至還會提出一,兩個令其它幹部們佩服的方案呢!
應該算是他有天賦吧!他想。
唉!當然他還是忘不了雲遊四海,無拘無束的自由日子,可是……人似乎總得背負 點什麼,哪能永遠隨心所欲呢?
第五章
人再怎麼忙亂,怎麼猶豫,時間依然是這麼過去,不會更快些,當然也沒理由更慢 。
十多天了,好些事變化得令人來不及適應,雖說是時光匆匆,人的腳步似乎也不自 覺跟著移動。
首先,小仙搬至蕭家,每天上學,放學,打電話回家,極少踏出屋子外,就聯想看 看小寧都是先撥了電話讓王媽帶過來。
王媽每次見她總要求一次。「回去吧!自己的家不住,住到別人家,成什麼樣子? 」「先生很不快樂,你不在,他很少笑了,雖沒說什麼,看得出來很想念你。」
小仙怎麼會不知道?她自己不也難過極了?嘴裡說著要祝福他們,心裡卻老是無法 釋懷的。
怪得了她嗎?
一個是父親,一個是死黨般的好朋友,唯一的一點不滿,就是沒給她一點時間做好 心理準備,竟要結婚了,她……她究竟還有什麼立場可言呢?叫她如何當沒事一般?
或許是婚期近了吧?打從知道這消息的那天起小仙就沒在學校遇見過季薇。
也罷,真見了面可能是挺尷尬的一幕,小仙沒把握自己能擠出笑容,更別提是握著 她的手說「恭喜」了。
蕭逸臣回家的時間多了,據他說是公司的事已漸漸在掌握之中。這對小仙來說可不 是件什麼好事,她實在沒有精神也沒力氣老和他吵嘴。沒見過這麼小心眼的男人,雞毛 蒜皮大的事也叫個半天,每個人都知道西裝不能用洗衣機攪嗎?應該有一半以上的人和 她一樣是不知道的吧?
若要說在這一大片陰沉中有什麼值得開心的,那就是張嫂終於出院回家了。
其實她的腿並沒有完全恢復,只是在醫院太悶了,又老擔心著職務會被人取代,所 以就拄著枴杖硬吵著出院了。
一得知暫代家務的是小仙時,張嫂真可以說是感激涕零,儘管由屋內的改變輕易便 可看出小仙的家事能力,她還是認定了小仙是她能固守舊職的恩人,是以當小仙說出目 前正住在這兒,張嫂簡直要笑歪了嘴了。
由於張嫂暫時還無法行動自如,小寧白天還是拜託王媽帶著。幸好他雖比一般小孩 怪得多,卻也不會大吵大鬧,似乎知道晚上就能回自己家裡,感覺安全些吧!
就這樣,有些事變了,有些事仍一天一天地持續著。
看著窗外的院子已沒有往日的花花草草,小仙又一次記起此地並自己的家。
天冷多了,而此時讓她耿耿於懷的事有兩件,雖說兩者之間並無相關,她就是自然 而然地將之想在一塊兒。
其中之一就是老爸的婚期近了,她曾在電話裡聽父親說起,應該是大後天吧!
一個人人都喜歡的星期天。
孤單感加深了,事實上,她是第一次這麼真實地感覺到自己是一個寂寞的女子,沒 有好朋友,也似乎沒有了家人。
除此之外,小寧依舊不曾開口說話是另一件令她傷感的事。也許是因為心境的關係 ,目前她真的很渴望有個人能聽聽她心裡的話,體會一下她的心情。
當然她還是可以說給小寧聽,只是……他那麼看著她……究竟算不算聽懂她的話呢 ?
還是算了吧?這原本就不關其它人的事,就算聽了,也許人人都和蕭逸臣一樣的反 應。
蕭逸臣!她想著那個冷血的傢伙。
他竟沒有一絲一毫同情她的樣子,甚至還把她當成和後母爭寵的自私少女呢!
不知為什麼,這件事比前兩件更讓她悶悶不樂。
☆☆☆
看著鏡中蒼白而無神的臉,季薇機械式地拿起粉盒上了些腮紅,並放下手中淡橙色 的口紅而換了一支玫瑰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