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海瑞宣稱我父親過世前對他交代了一些事,包括處理他的後事。」
「是嗎?」依玲的懷疑非常明顯,可見葛海瑞的話實在值得商榷。
「我也不相信。」安黎莎苦笑。「天哪,我實在不能相信,我不能——」她將痛苦的臉埋在雙手中。
依玲丟下筆走近她,神情和聲音都透著關懷。
「怎麼了?黎莎,出了什麼事?」她摟著她的肩。
安黎莎抬起頭,淚眼婆娑地說:
「葛海瑞說我父親臨終前答應把我嫁給他,就因為如此他才肯出錢替我父親厚葬。我不相信,依玲,我不相信我父親要我嫁給這樣的人,他不會——他沒有理由這麼恨我!」說完,安黎莎便傷心地啜泣起來。
「我的天!這——這怎麼可能?葛海瑞的年紀幾乎是妳的兩倍,妳父親不可能會做這麼糊塗的決定,一定是姓葛的在說謊,妳也知道他為了達到目的往往是不擇手段的。噢!別哭了,黎莎,妳不會相信那個人渣說的話吧?!那不是事實,是陰謀,是他為了得到妳所策畫的陰謀!」依玲忿忿道。
安黎莎拭乾眼淚。
「謝謝妳這麼說,妳不知道,相信我父親終究還是關心我的幸福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葛海瑞沒對妳怎麼樣吧?他若敢強逼妳,我是不會放過他的!」依玲咬牙切齒,幾乎就要大拍桌子。
「謝謝妳這麼幫我。不過無論如何我都得還清他替我父親辦理後事所花的費用,絕不能讓他以此為借口來逼迫我,我什麼都不想欠他。」
「這當然!」依玲附和:「鬼才願意欠那傢伙人情呢!錢的事妳不用擔心,我和潘剛會——」
依玲的話馬上就被安黎莎舉手打斷。
「我真的非常感謝妳,妳已經幫我夠多的了;要還給葛海瑞的錢我要自己想辦法,那是我該做的。」
「拜託讓我幫妳,黎莎!我幾乎可以想像葛海瑞那混蛋會如何對妳獅子大開口;妳剛回到這裡,一切都才剛起步,哪有能力——」
「所以我有點事想拜託妳,依玲,希望妳能幫我。」
「我本來就想幫妳,只怕妳會拒絕。有什麼事,只要我能做的,妳儘管說,我一定盡力。」
「我計畫在屋外種一些菜——」
「種菜?」依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妳瘋了?黎莎,墾地種植是粗重的工作,妳怎麼做得來?」
「我總得想法子讓自己有點收入,否則不僅無法還清葛海瑞的錢,恐怕連生活都會有問題。」
「要賺錢還有別的方法,挖土、播種、除草、施肥這些粗活都是男人做的工作,妳一個女孩子家怎麼做得來?這樣會累壞妳的,妳不會真要這麼做吧?」依玲蹙眉,急急地問說。
安黎莎低下頭。
「我想我該告訴妳一件事,那就是我希望能和鎮上的人保持一段距離。種菜讓我能自給,多餘的可以出售,這項謀生能力很符合我的需求。」
「黎莎,並不是每個人都和葛海瑞一樣混蛋,妳該知道天使鎮上絕大多數都是善良熱心的人,妳沒有必要躲著他們。」
「我知道他們多半都很好,就像妳。」安黎莎苦笑。「我不想和太多人接觸完全是自己的因素,我——也許妳能瞭解,現在的我極度渴求寧靜。」
「妳害怕人們問起妳離開天使鎮的原因?」依玲終於問到了問題的核心。
「我無法奢望他們都像妳,對我關心卻又體貼地不問問題。」
依玲笑了。
「噢,我當然愛問問題,只不過我更知道克制。那年的事一定傷透妳的心,我自然明白妳不願多談的心理。」
「謝謝妳!」安黎莎深受感動。「妳幾乎是我在這兒唯一的朋友。」
「如果妳願意,朋友絕對不會缺的,因為妳是這麼善良而堅強。」依玲一面說、一面擔憂地看著她。「妳依然堅持要墾地種菜嗎?我實在不覺得那是個好主意。」
「我是決定了。」安黎莎點頭。「不過我打算用別的方法替自己先賺點錢,畢竟菜不是種下去就立刻能收成的。」
「別的方法?」
「是啊!我打算先跟妳買一塊布。」安黎莎微笑地告訴她,然後目光就開始移轉到店裡的每一塊布料上。
一夜未曾闔眼的桑肯恩正坐在床上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他的心裡正納悶著安黎莎去找那該死的葛海瑞做什麼。姓葛的是天使鎮上被公認的奸險小人,名聲甚至比他還差,安家那個小淑女會和他有什麼牽扯?
天殺的!他絕對不是為了這事而徹夜未眠,那姓安的神經質女人要怎麼過她的生活是她的事,就算她愚蠢得和葛海瑞那種人渣走在一塊兒也和他沒有絲毫關係。
「那麼你昨天何必跟蹤她?不跟蹤她不就不會知道她去找葛海瑞了嗎?」
有個聲音在腦海裡這麼對他說,桑肯恩好像在跟這個聲音生氣似地狠狠將香煙往煙灰缸裡捻熄。
沒錯,他根本就不該在街上的巧遇之後又偷偷地跟蹤她,但——誰敢說那是跟蹤?難道他就不能恰好跟她走上同樣一條路嗎?
太荒謬了!他居然在一大清早就和自己的理智爭吵。太陽都快升起了,他要不就閉上眼睛睡個半小時,要不就該起來梳洗準備工作,干想這些無聊的問題根本不是他此刻該做的事。
雖然桑肯恩每隔幾分鐘就這麼提醒自己,但當天早上他的脾氣還是大得不得了。包括霍奇在內,幾乎每個工人都挨了他的獅子吼,而且全都原因不明。
牧場上每個人都避他遠遠的,接近中午時分,桑肯恩才驚覺到自己又在亂髮莫名其妙的脾氣,不由蹙緊了雙眉。
挫敗感令他對自己十分厭惡,思索了半晌,他決定跨出大門往外走去,他必須向外尋求紓解,否則他一定會瘋掉。
第四章
桑肯恩懶洋洋地倚在雜貨店的門邊,在等著專心算帳的潘依玲發現他的存在,畢竟他也需要點時間想想自己到這裡來的原因。
潘依玲似乎是安黎莎回到天使鎮後唯一肯接觸的人,如果他真想知道什麼,問問依玲應該能得到正確的答案。問題是——他究竟想問些什麼?他總不能衝進店裡抓住依玲劈頭就問:安黎莎和那個姓葛的有什麼關係吧?
「肯恩?」依玲的聲音傳來,顯然她終於自帳簿中抬起頭來了。「天哪!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開口喊我呢?瞧我被這些帳冊搞得昏頭轉向的,一點也沒注意到你來了。進來啊!桑大老闆,什麼時候你變得要人請才肯進門了?」依玲笑說,合起帳冊走向他。
桑肯恩像是臨時想到借口般,看了自己手上的煙一眼,淺笑道:
「我想抽完這根煙再進去,女人都不喜歡這種味道不是嗎?」
「我一直堅信煙抽多了並不好。」
桑肯恩笑一笑,扔了煙走進店裡,在陳列架旁逛過來、逛過去。
依玲一見他仿若心事重重,便開口打破了沉默:
「需要些什麼嗎?我可以替你拿。」
「呃——娜娜要我帶一些麵粉和青豆回去。」
依玲的音調突然拉高了起來:
「沒說錯吧?娜娜敢要你買東西回去?她是不是想換工作了?」
為著這個突兀的謊言,桑肯恩臉上難得地出現了一抹紅暈。
「我真的那麼蠻不講理嗎?」
「也不是啦!只是除了煙草,我從沒見你買過任何的日常用品,不是娜娜來,就是霍奇來,今天是有點奇怪啊!大老闆。」
桑肯恩清清喉嚨,故意環視四周來分散自己的不安。
「我當然不是刻意來買東西,只是順道。」
「那麼你是要先說出來意,還是先拿麵粉和青豆?」依玲調侃他。
桑肯恩靜了靜,開口直接就問:
「安黎莎和葛海瑞有什麼牽扯?」
依玲先是訝異,繼而納悶地問道:
「你為什麼這麼問?」
「我——我恰好看見她走進葛海瑞的屋裡。」
「什麼時候?」
「昨天中午。」
「哦,我明白了,黎莎是去向他取回她父親的遺物,你也知道葛海瑞堅持全權處理安馬丁的喪事。」依玲答。
「她去道謝?」桑肯恩問。
「也不盡然。」
「妳何不說乾脆點?」桑肯恩知道這一定還有文章。
「因為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問什麼,上回我對你提起安黎莎的事情時,你似乎不太關心。」依玲假藉四處整理陳列架上的東西,倫偷瞄了他一眼。
桑肯恩深吸了一口氣,並祈禱自己有更多的耐性。
「她究竟為什麼去找葛海瑞,而且還在他屋裡待了那麼久?」他一字一句地問著,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很好,反應不錯;依玲偷偷笑著,回過頭時卻是一臉正經。
「你知道她在屋裡待了多久?難道你——」
「回答我,依玲。」
潘依玲想了想,聳聳肩。
「告訴你應該沒關係,反正你也不是多話的人。這麼說吧!黎莎和葛海瑞有點事要討論,需要多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