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我還以為你和安黎莎有點交情,多少會關心一下她的行蹤。」瑪姬若有所思地說著。
「妳錯了,我和她一點交情也沒有,充其量只算得上認識。她知道我是個混混,我知道她是安馬丁家教良好的女兒,如此而已。」
「哦?」瑪姬腦海中瞬即閃過多年前某天深夜看見的一幕,她開口想說些什麼,見了桑肯恩的陰沈表情才聰明地改變了主意。既然他不想提起安黎莎,她又何必自討沒趣?
桑肯恩正想招來酒保再要一杯酒,瑪姬馬上壓下他的手,微笑道:
「你已經喝了不少,該停一停了,我不以為你會喜歡飲酒過量後那種頭痛、精神不濟的難受感覺。」
桑肯恩的確不喜歡那種頭痛欲裂、對前天晚上的事記憶模糊的酒後滋味。放蕩時期的他三五天就會嘗試一次那種經驗,但自從他開始忙起牧場的事情以後,反倒沒什麼機會大喝一場了。不喝酒,就回去吧!桑肯恩站起來,掏出皮夾打算付賬。瑪姬看著他,嬌媚地問道:
「要走了?這麼心煩,不打算找個女孩陪陪你嗎?珍娜現在沒有客人,記不記得你從前老稱讚她最善解人意的?」
桑肯恩猶豫了半晌,終於點頭。既然不願喝個大醉,就在女人的懷中宣洩一下抑鬱的情緒又有什麼不可以?
得到他的首肯,瑪姬讓人找了珍娜過來,並深深地看著桑肯恩,然後在他的耳際輕聲細語:
「你知道我很願意親自招待你,如果你不再堅持!」
「妳是個很特殊的女人,瑪姬,所以我寧願我們之間能保持單純的朋友關係。」桑肯恩扯動嘴角,淡淡地說。
瑪姬瞭解地微笑點頭。
「沒問題,一切就依你的希望。那麼你就別再多想了,好好享受珍娜的服務,我相信她會令你滿意的。」
「我一向相信妳的判斷。」桑肯恩嘲諷道,卻不肯定自己今晚是否真能在**後獲得平靜。
溫柔可人的珍娜微笑著朝他們走來,桑肯恩朝瑪姬點點頭,便邁開大步迎上前去。
安黎莎鼓起莫大的勇氣才離開她的小屋子走向天使鎮。她得去買些東西,否則連吃的都沒有,日子怎麼過下去?
她依然很害怕鎮上居民對她的好奇和疑惑。不記得她的人會問她的姓名,認出她的人遲早也會問起五年前她離開的原因,而她甚至還沒想出應對的口白。
不過,逃避終究不是長遠之計,既然她想重回天使鎮定居,就得做好面對一切的心理準備。尤其她要賺錢,要購物,更希望能有一些朋友,這些都不是遠離群眾所能做到的,她終究還是要接觸人群,讓人們接納她。
也許不會像想像中的那麼困難,安黎莎這麼安慰自己。畢竟她並不是真如父親所言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人們不應該會為了她的無心之過而排斥她,何況那個錯誤根本不曾傷害過任何人,除了她自己。
經過一番自我掙扎,安黎莎深吸了一口氣,踏入天使鎮唯一的一間雜貨店。這供應鎮上居民生活必需品的店面一向以價格公道著稱,如果這五年來一切依舊,雜貨店的所有者應該仍是潘氏夫婦。
安黎莎一走進店裡,迎接她的便是一聲驚呼。
「天啊,真的是妳!妳真的回來了!」
發出驚訝呼聲的是店裡的女主人潘依玲。在她未離開天使鎮之前,依玲和她丈夫潘剛對她一直都不錯。不過話說回來,在她父親尚未宣判她的罪惡之前,天使鎮上每個人不都對她不錯?
而現在已經不再是五年前了。時間流逝,一些事情也會跟著改變,她不敢奢望依玲會待她一如往前。
安黎莎向眼前睜大雙眼的舊識擠出一個堪稱自然的笑容。
「妳好,依玲,好久不見,妳先生可好?你們有孩子了嗎?」安黎莎說著,仍站在原地並未向前,倒是潘依玲驚愕過後朝她奔來,給了她一個出乎意料之外的溫暖擁抱。
「潘剛和以前一樣,我們已經有兩個小孩,昨天到他們奶奶家去玩了。真是太好了,黎莎,鎮上人人都說妳回來了,我一直半信半疑,今天見到妳才知道——天!這些年來妳還好吧?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這番懇切的關心讓安黎莎一時之間無法適應,她的喉嚨似被什麼東西梗住,說不出半句話來。對於依玲這分沒有懷疑、只有無可掩飾的真摯情感,她不由覺得眼眶濕潤。
緊緊回抱了潘依玲一下,安黎莎強迫自己離開多年不曾接觸過的友誼之手。她微笑對潘依玲說:
「見到妳真是大好了,依玲,我一直怕天使鎮上的人無法接受我——」
「哎呀,別胡說了,什麼接不接受!這裡本來就是妳的家,大家都不明白妳父親當年為什麼要——」依玲看見安黎莎臉色一黯,隨即聰明地把話一轉。「呃——妳父親過世的事情妳都知道了吧?」
安黎莎點頭,神情掃過一抹哀怨。
「我知道,所以才回來。」
「妳到他的墓上去看過他嗎?」
「沒有,我怕——我想他不希望我去看他。」安黎莎苦澀道出了她的辛酸。
「馬丁已經死了,妳是他的女兒,是他唯一的親人,到他墓上悼念一下是應該的。」
「我會的,等一切安頓好了我會去的。」
依玲瞭解地點點頭。
「那好,妳需要些什麼就到裡頭去找,找不到的就問我一聲。」
「我——我只需要一些麵粉、一些靈和一塊肥皂。」安黎莎吶吶道,且在心裡盤算著錢夠不夠用。
「只要這些就夠了嗎?剛搬來一定需要添購許多日用品,如果妳怕帶不回去,可以讓潘剛替妳送去。他去補貨,應該快回來了。」
「啊——不用了,我暫時只需要這些東西,其他的以後慢慢再買。」
潘依玲盯著她看,隨即微笑道:
「黎莎,妳需要什麼儘管先拿去,錢的事!」
「謝謝妳,依玲,我——」她微笑著搖頭。
「我們是朋友,妳可不要跟我客氣。」
「實在很感謝妳,不過真的不需要。」
潘依玲瞪視她良久,終於歎了口氣。
「妳還是這麼固執,一點人情都不肯欠人家。」她在店裡跑過來、走過去,沒一會兒功夫就找齊了安黎莎要的東西。「喏!妳要的麵粉、鹽,還有肥皂;另外這塊布是我送給妳的,一個再見面的禮物,當我是朋友就別拒絕。」
「依玲——」
「就這麼說定了。」依玲把東西都塞給她。「黎莎,你父親去世後,你們的房東葛先生把他的遺物整理過了,他說暫時替妳收起來,等妳回來了再還妳。」
「葛海瑞?」安黎莎蹙眉。
「他看起來一副色迷迷的樣子,居然會堅持替妳父親辦喪事,實在令大夥兒猜不透。」依玲拍拍她的肩。「妳父親的遺物不多,應該也不值錢,不過總是個紀念,妳會去拿吧?」
安黎莎想了想,點頭道:
「嗯,我會去。」那畢竟是父親留給她最後的東西。
「妳現在住哪裡?我可以去看妳嗎?」
安黎莎微笑。
「我就住在小約翰先前住的地方,歡迎妳有空的時候來看我。」
「我一定會。」潘依玲看著她,雙眼略含水氣。「我很高興妳回來了,真的。」
桑氏牧場裡,每個工人都特別戰戰兢兢地工作,因為最近老闆心情不佳,手下稍微出點紕漏都會像爆開一顆炸彈似地引爆桑肯恩鬱積的灰暗情緒。
打從去找過安黎莎,桑肯恩的表現就像一隻被激怒的獅子,動不動就對身旁的人吼叫幾聲。最倒楣的就屬霍奇,他一整天至少被桑肯恩胡亂吼叫十餘次;而這些令桑肯恩發怒的原因都是些芝麻綠豆大的事,平常的桑肯恩根本就懶得理會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
霍奇不比一般工人,合理的命令他絕對照做,不到十個小時讓人不合理地挑剔十多次卻是他無法忍受的,因此晚餐前,他終於忍不住找桑肯恩去了。
桑肯恩在書房,沒做什麼,只是皺著眉。他見霍奇敲了門進來,沒等他開口就先歎氣道歉了。
「我知道你有些受不了我了。」他說。
「何止有些?如果我要說得不客氣點,老闆,你這幾天的表現活像只受傷的獅子。」難得老闆先低了頭,霍奇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在桑肯恩的示意下坐了下來。
「是不是有什麼事惹你心煩啊?老闆。」
「應該沒有,卻又好像有,該死的我也弄不清楚。」桑肯恩惱怒地用手重捶了一下桌子。
「你已經找到安黎莎了不是嗎?還有什麼好心煩的?」霍奇揚揚眉。
「我說過是為了她的事嗎?你少胡亂猜測。」桑肯恩凌厲地看向他。
「真是欲蓋彌彰。」霍奇咕噥著。
「什麼?」
「哦——沒什麼。」
「你近來似乎話多了些。」
霍奇黝黑的臉上露出淺笑。
「有些事情,尤其是弄不清楚的那些,追根究底起來還不都是自己跟自己在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