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秋柔見她無憂無慮地享用著冰品,不由微微皺起了眉。
「你會成為天使並被派到人間來,那撒旦呢?你不擔心再也不能和他見面了嗎?」
蜜兒一聽,停止了吃冰的動作。
不能和撒旦見面會很糟糕嗎?她沒想過這個問題耶!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幾乎已經把冥王視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沒有了他的話……
蜜兒放下小湯匙,又是皺眉又是歪頭的,很認真地在心裡描繪出那種狀況,但似乎沒什麼作用,她依然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只能低著頭喃喃道:
「我本來就是神界的人,會和他湊在一塊兒只不過是意外。」這聽起來有些答非所問,顯然何芋芹也這麼認為。
「柔柔問的是你的感覺,蜜兒,你不在乎再也見不到撒旦嗎?等——等他頭上的角長好了,而你成為一個天使。」何芋芹看著她。
蜜兒遲疑著,最後搖搖頭。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一想起不能再見他就覺得有點難過,是不是?」丁秋柔細聲問。
蜜兒沉默了會,事實上她開始無意識地扭弄自己的裙角,一直到何芊芹拉住她的手。
「你不想說的話就別說,沒關係。」
丁秋柔也微笑著點頭,並伸手摸摸蜜兒的頭髮。就在這時候蜜兒開口了,丁秋柔和何芊芹都吃了一驚。
「他——」蜜兒的聲音很小,而且有些顫抖。「他的脾氣很差,喜歡指使人,而且動不動就大吼大罵,可是……可是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我打斷了他的角他都原諒我,還答應讓我和唐彬見面,雖然他有時候也會很大聲對我說話,表情看起來又很凶,但他很怕我生氣,更怕我哭,我一哭他就什麼都依我了,所以我知道他不會傷害我,絕對不會。」
「看得出來他很在乎你。」丁秋柔微笑。
「就像冷漠在乎你一樣。」何芊芹調侃丁秋柔,接著轉頭對蜜兒說:「那就別做什麼天使了嘛!要找到個真心對你好的傢伙不容易,離開他豈不是太可惜了?」
「那怎麼行?」蜜兒抬起頭。「我又不是冥界的人,遲早都要離開的。」她說著又垂下頭,看起來既沮喪又沒精神。
看見這情況的了秋柔朝何芊芹使了個眼色,然後笑著對蜜兒說:「你的冰淇淋要融化了,快吃吧!」
「我……對不起,我吃不下了。」蜜兒喃喃說。
「吃不下就別吃了。」何芊芹拉她站起來。「那麼我們再去逛逛好不好?這回一定要買些你中意的東西。」
蜜兒搖搖頭。
「謝謝你們,但我什麼都不想買。」她說。
「那你想去什麼地方?你說出來,我們一定帶你去。」丁秋柔說。
「我們回家了好不好?」結果蜜兒這麼答。
丁秋柔和何芊芹互看了一眼,帶著蜜兒離開了快餐店。怎麼會這樣的?原來是那麼單純甜美,一點點小事就能讓她心滿意足,此刻卻垂頭喪氣,連冰淇淋也不能再吸引她,多令人沮喪啊!
看著蜜兒沮喪的模樣,丁秋柔和何芊芹也覺得難過,很後悔自己粗線條地提起了那個是否離開撒旦的蠢話題。
當天晚上失眠的是蜜兒,當然她以前也曾經睡不著,就像要來人界的前一天晚上或更久以前的幾次,但那全都是因為過於興奮,從來不像今晚,胸口悶悶的,好難受。
蜜兒翻來覆去,終於懊惱地抱著被子坐起來,就這麼在床上發呆了好一會兒,然後她掀開被子改抓起枕頭,下了床走出房間。
他睡了嗎?蜜兒站在撒旦房門外想著,然後試著轉動門把,沒想到門並未上鎖,輕輕一轉就應聲而開了,反而嚇得她鬆開了手。
蜜兒皺眉瞪著門鎖,好像上頭有什麼可怕的蟲子,然後她遲疑地把手伸向它,這回真的拉開了門並走進房裡,接著又像做賊般緊張地將門關上。
儘管蜜兒以為自己夠小心了,又光著腳丫子沒穿鞋,肯定沒發出什麼聲響,吵不醒人,撒旦卻還是醒了,而且是門開時就睜開了眼睛,此刻正藉著室內微弱的燈光觀察這抱著枕頭的闖入者。
是蜜兒,撒旦馬上就看出來了,但沒有出聲叫她。他在等,他等著看她深夜抱著個枕頭到他房裡來做什麼,想著可能的答案,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在急遽加速中。結果他等了又等,眼睛都要閉上了,蜜兒卻好像什麼也不想做,不然就是在猶豫該做什麼。
她幾乎一直維持著進門後的姿勢,站累了之後就蹲下,腳麻了又站起來,重心在左右腳間輪換,枕頭一會兒橫抱、一會兒直抱著,然後她又蹲下,最後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懊惱輕歎,撒旦則因為不耐而終於開口:
「找我有事嗎?蜜兒?」
他低沉沙啞的聲音嚇掉了蜜兒手中的枕頭,但她馬上就將它撿起來了。
「你……對不起,我吵醒你了。」蜜兒滿懷歉意地說,依然站在原處沒有移動。
「用不著道歉,重要的是這麼晚了你不睡覺,到我房裡來做什麼?而且又是偷
偷摸摸的」他看了她一眼,坐起來朝她伸出手。「過來吧!我受夠了看你在那扇門前像條蟲似的動來動去。」
蜜兒聽話地走過去坐在他身旁,手裡還抱著那個枕頭。
「我不是故意要偷偷摸摸,我只是怕敲門會吵醒你,結果……結果還是吵醒你了。」她捏著枕頭的一角說。
「我說過沒關係,反正都已經醒了。」撒旦搶過她的枕頭。「別玩這個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為什麼這麼晚還不睡覺?逛了一整天不累嗎?」
「累啊!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睡不著。」
「睡不著?是不是睡前喝了什麼刺激性的東西?」
「只喝了牛奶。」
「牛奶應該不至於讓你睡不著啊!看來你是白天玩得太瘋了」撒旦說。
蜜兒低著頭,半晌後忽然開口說:
「今天我沒有量你的角。」
「你去逛街了嘛!」
「不過就算不用尺量,我也看得出它又長高了,現在它就像個發育期的小孩,每天都在長——」
撒旦聞言蹙眉。
「你這是什麼比喻啊?」
「……而我就像它的媽媽,本來很希望它長大的,現在……現在又有點難過。」蜜兒繼續說。
撒旦則幾乎跌下床。「你是來說笑話的嗎?」他奇怪地看著她。「究竟怎ど了?你好像有點不對勁。」
蜜兒聽了猛點頭。「對啊,我覺得自己很不對勁。」
「什ど?你也覺得?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說著要摸她的額頭,蜜兒則搖頭。
「我很好。」
「很好?你剛剛才說自己不對勁。」撒日一嚷。
「不是身體上的,是……」蜜兒皺起鼻子思索,最後徒勞無功地聳聳肩。「我不會說,但我很健康,只是——好像有點……怎麼說來著?該是情緒低落吧?」
撒旦一楞,接著哈哈笑。
「真叫我吃驚,無憂無慮的小天使也懂什麼是情緒低落。」
蜜兒瞪了他一眼。
「我情願不要懂,那種感覺很討厭。」
見她一臉不悅,撒旦忙舉起手。
「對不起,我不該取笑你。」接著他授過她的肩。「來,我已經準備好了,說說看你為什麼會情緒低落吧!」
「為什麼會情緒低落?」蜜兒抬頭看他。「我知道的話就不會失眠了,一整晚我都在想這個問題。」
「你——有沒有搞錯?你連自己為什麼、心情不好都不知道?」
「所以才要你幫忙想啊!你以為我摸黑來找你做什麼?」
「我的答案和你的差距頗大,我認為那是因為你不曉得正常人都摸黑做些什麼。」撒旦嘲諷地扯高嘴角。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我也是正常人。」
「那麼就是你太無知了。」撒日有些口不擇言,他將這歸因於慾望被澆上冷水所產生的挫折感。瞧!她鼓起雙頰像要殺死他似的瞪他,但那又怎麼樣?受到侮辱的那一丁點不悅感受又怎麼能跟他的失望挫敗相比?
「你到底要不要幫我?」蜜兒壓下怒氣問。「一會兒說我不正常,一會兒又說我無知,你想趕我出去的話可以直接說,用不著氣我。」
「誰說要趕你出去了?我這不是就在想辦法幫你了嗎?」其實他才沒在想,誰有辦法「想出」別人究竟為什麼情緒不佳?
「那你快幫我啊!好讓我能回房間一覺睡到天亮。」蜜兒興奮地說,怒氣已像垃圾般被她隨處拋棄了。
撒旦歎口氣搖頭,無可奈何地開始他的「救援遲鈍兒計畫」。
「別急。」他說:「首先,你想想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情緒低落。」
「什麼時候?」蜜兒很認真想著,並且馬上就有了答案。「我知道了,就是吃冰淇淋的時候,那時候柔柔姊忽然問我——」說到這兒蜜兒停了下來,然後連續啊了幾聲。
「又怎麼了?」撒旦皺眉問。其實他更想呻吟,這丫頭究竟又有什麼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