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人?」
「一對兄弟。」
「姓名呢?」
「不知道。」
「那——住在何處?」
「不清楚。」
「那麼——長相如何?有無什麼特徵?」
駱昔浪不耐地看向宋青天。
「你問太多了吧?我是說過這件事不難,但也沒有這麼簡單。」
「放我下來吧!公子,疼的是我的臉,又不是腳。」上官蔻心趴在駱昔浪背後,忍不住又一次對他說,然而駱昔浪依舊無動於衷,只是背著她繼續朝客棧走。
上官蔻心將臉貼上他寬闊的背,嘴角漾出淺而甜的笑,她其實愛透了和他這麼靠近,根本就不想下來自個兒走。
就這麼走著,沉默在兩人之間持續,直到上官蔻心忍不住又開口:
「公子,你覺得宋捕頭能替我們找到大娘的兒子嗎?」
駱昔浪沒有回答。
「如果找不到,你當真會要宋捕頭的命嗎?」她又問。
還是沒有得到回答。
上官蔻心納悶,盯著他的背看了好一會兒,幽幽道:
「公子還在生我的氣吧?因為你討厭女孩子,而我偏偏就是女孩子。」
駱昔浪停了一下,又背著她繼續前行,上官蔻心則理所當然地將他的不語視為承認。
「女孩子不是很漂亮嗎?公子為什麼不喜歡呢?」她不解地喃喃說著,語氣裡透著難過。「如果公子真這麼討厭我,那蔻心當男孩子好了,永遠都不換回女裝,公子就別再生氣了好不好?」
又是好半晌的寂靜,然後駱昔浪終於說話了。
「我沒有生氣。」
「是嗎?」上官蔻心才不相信。「但是公子一知道我是女孩子就摔上門出去了,而且從剛才到現在都不肯跟我說話。」
「知道你是女孩子時我的確很生氣。」
「對不起!」上官蔻心沮喪地說。還是別做女孩子了,她想,就算打扮得再漂亮,公子也不會喜歡啊!
「我不該生氣嗎?你們居然敢騙我,而且一騙就是十幾年。」
「大娘怕我被扔到外頭喂狼嘛!她不瞭解你,她以為你是殘酷無情的大惡人。」
「我不是嗎?」駱昔浪譏諷地扯高了嘴角。
「你當然不是!」上官蔻心斬釘截鐵告訴他,然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以略帶緊張的聲音問:「公子,現在呢?你已經原諒我,不再生氣了吧?」
遲疑了會,駱昔浪回答:
「聽過你那番話,已經不氣了。」
「啊?」上官蔻心從他背上抬起頭,詫異地問:「我說了什麼了不起的話嗎?」
她在眾人面前毫不退縮為他說話,這是這輩子第一次有人這麼對他,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聽見那番話時心裡複雜難解的感受,但很清楚氣憤絕不是其中之一。
自己都理不清的感受,駱昔浪自然不會說出口,是以對於上官蔻心的問題,他只輕描淡寫說了聲:
「罷了。」
上官蔻心盯著他的後腦,半晌後聳聳肩。罷了就罷了,反正公子已經不生她的氣,她說了什麼也不是那麼重要了,不過——究竟是哪句話這麼神奇,居然能輕易平息公子的怒氣?她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摸不著頭緒,然後地又想起一件事,興奮地在駱昔浪背後動了動。
「公子,既然你不生氣了。那麼我能換穿女裝嗎?」她怯怯地問。「大娘常說我若扮回女孩子一定很漂亮,我——我想讓公子瞧瞧。」
駱昔浪的腳步又停了停,接著上官蔻心隱約聽見他略帶沙啞的聲音:
「你就算是男孩子也一樣漂亮。」
上官蔻心覺得整個臉都好燙。
「真的嗎?」她貼著他的背問。
「嗯。」
「跟街上那些姑娘比起來呢?」
「你漂亮。」
真的嗎?公子真的認為她比那些姑娘好看?上官蔻心既開心又害羞,伸出手摸了摸臉頰,卻因為刺痛而皺起了眉。
呀!她差點忘了臉上的傷,留下一道疤的話,哪裡還漂亮得起來?公子剛剛才誇她好看的啊!她恨死了那宋青天,這一劍哪兒不畫卻偏要畫在她臉上。
駱昔浪對她突如其來的沉默感覺奇怪,開口問:
「怎麼了?」
「啊——沒什麼,沒什麼!」她摸著長長的傷口,血已經止住,但臉頰也不再光滑了。
「傷口疼嗎?」
「有一點。」
「回客棧後我會找大夫替你上藥。」
「能醫好嗎?」
「嗯。」
「好到不留下疤痕?」
駱昔浪終於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了。很想告訴她就算她臉上有了疤,她在他心裡還是一樣好看。
駱昔浪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是全然的錯愕。他怎麼有這樣的想法?而且還有股衝動想把它說出來!他對女人的美醜向來沒有什麼概念,他根本不曾注意或在乎過。
「公子!公子!」上官蔻心大聲喊他。「怎麼了?為什麼忽然停下來?」
上官蔻心喚回了他,駱昔浪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見客棧就在眼前。他加快了腳步,最後甚至還使出了輕功。
心好亂,無法冷靜思,,程度之強烈教駱昔浪驚覺失控而且害怕。
大夫來過又離開了,雖然面對駱昔浪顯得非常緊張,年邁的大夫還是盡責地替上官蔻心上好了藥,並再三對駱昔浪保證傷口不深,只要按時換藥並妥善照料,應該不會留下疤痕。
「最好是這樣。」駱昔浪冷冷地說,頭髮跟他一樣白的大夫連臉都變白了,忙抓起袋子起身告辭。
「你把大夫給嚇壞了。」上官蔻心責難地看著駱昔浪。
「我做了什麼?」駱昔浪挑挑眉。
「你讓他以為我的臉上若留下疤痕,他的老命就保不住了。」她的神情隨即轉為擔憂。「你不是認真的吧?公子,我臉上的疤和大夫一點關係也沒有。」
「不會有疤的。」
「我知道大夫這麼保證過,但是——」
「真留下疤痕的話我會要他的命,這回誰也不能攔我。」
「不可以!」上官蔻心下床走向他。「大夫已經盡力了,我們應該心存感激才對啊!」
「感激?」駱昔浪冷哼。「你在說什麼笑話?我不必感激任何人。」
「話怎麼能這麼說?你硬拉著大夫醫治我的傷口,最後還把人給嚇跑了,連醫藥費都沒有給——」
「什麼醫藥費?」
「你怎麼還不明白?公子,吃飯、住店、買東西、看大夫、抓藥,這些都是要給錢的。」
「哼!」駱昔浪撇過頭去。
「不給醫藥費已經不應該,怎麼還能為了這小小的疤痕殺害大夫?」
「誰說要殺他了?」
上官蔻心詫異。
「你剛剛明明說——」
「我指的是宋青天。」
「原來——」知道駱昔浪無意傷害大夫,上官蔻心鬆了口氣。「不過宋捕頭也只是一時大意誤傷了我,罪不至死啊!」
駱昔浪不悅地瞪著她。
「你為何總是護著他?」
「誰?宋捕頭嗎?」
「若不是你為他說話,他早已到閻王跟前當差去了。」
「我不是護著宋捕頭,公子,」上官蔻心看著他。「我只是不希望你輕忽人命,真的變成人們口中的噬血惡人。」
「哦?我還以為是你情竇初開,看上他了。」
「什麼?」上官蔻心睜大了雙眼,隨即漲紅了臉。「別胡說,公子,絕對沒有這回事!」
「是嗎?」駱昔浪瞥了她一眼,心情越來越差。「那麼你何必臉紅?」
她臉紅是因為她生氣,她不相信他居然會指稱她喜歡宋捕頭。
「你——誰聽了這種話都會臉紅的!」她氣得轉過身去。「你真是莫名其妙!」
「雖然你穿著男人的衣服,但仍是個女人,女人不都喜歡姓宋的那種男人?」
「宋捕頭是哪種男人?」
「雖然稍嫌儒弱無用,但至少稱得上相貌堂堂,風度翩翩。」語意裡明顯地貶多於褒,但是駱昔浪隨即為他脫口而出的妒意感覺後悔。
何必如此?即便宋青天長得再怎麼貌不驚人,總也好過他這副怪模怪樣。
「我才不在乎宋捕頭長什麼樣子,與我無關。」上官蔻心道。
「罷了,」駱昔浪煩躁地起身。「到此為止,我不想再討論那姓宋的。」
「但是宋捕頭他——」
「我說了,別再提起那傢伙!」駱昔浪怒聲道,令上官蔻心覺得納悶不解。
「我只是想問問,宋捕頭真的能替我們找到大娘的兒子嗎?畢竟他一點線索也沒有——」
駱昔浪看她。
「你有什麼線索可以給他?」
「這——至少我知道大娘那兩個兒子極端不孝。」上官蔻心汕汕道。
「那根本就算不上是線索。」駱昔浪做了這樣的結論。「青梅鎮雖然不小,但他終究是這鎮上的捕頭,找兩個人算不上什麼難事,你只要在這兒等,安心養傷就是了。」
「找到他們,將大娘的牌位送回家之後呢?公子有什麼打算?」
「當然是回冰雪原。」駱昔浪語氣堅決,沒有看她,也沒有問她有何打算,上官蔻心的心情忽然間陷入極度低潮中。
然後兩人都沉默不語,悶人的寂靜充斥整個房間。駱昔浪又倚窗而立,似在眺望遠方,上官蔻心則坐在床上,漫不經心地玩弄著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