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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陳美琳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柳綠楊,之後他注意到自己的身子很重,一低下頭便看見了她。她不知道為什麼睡在他身上,而且還睡得很沉,他輕喚了她幾聲都不見她醒來。

  雖然冷飄水很願意靜靜躺著讓她繼續睡,但他對於屋裡混亂的一切也非常介意。這裡究竟出了什麼事?他們又為何會躺在地上?這些他都迫切地想要問清楚。

  於是他擁著柳綠楊緩緩坐起來,柳綠楊也因為這震動而睜開眼睛。她眨了眨眼,在看見他時身體一僵,並露出某種戒慎恐懼的表情。

  這反應並逃過冷飄水的眼睛,他扶著她站起來,正想開口問個明白,柳綠楊卻搶先說話了。

  「你——你醒了?真的醒了嗎?」她的聲音有些發抖,令冷飄水聳起了眉。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

  這麼冷靜的聲音,他是真的醒了。鬆了口氣的柳綠楊閉上眼睛,若不是冷飄水還扶著她,她便會像爛泥般癱軟在地上。

  「好久啊。」她倚在他懷裡喃喃道:「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醒了。」

  她該死的究竟是說什麼?冷飄水料想是他體內的毒讓他昏睡了過去,那麼在他不省人事這段時間裡又出了什麼事?她為什麼不好好解釋一下?

  「張開眼睛,我有話問——」冷飄水讓她仰起頭,就在這時候,他看見她額頭上的血塊,神情在瞬間凝結。「你怎麼了?這個——」他微微顫抖的指尖輕撫她的額頭。「告訴我這是誰弄的。」

  「嗄?」柳綠楊有些茫然,事實上她正因為體力透支及缺乏睡眠而搖搖欲墜。「你說什麼嗎?我沒聽清楚。」

  「誰弄傷了你?」冷飄水耐著性子重複他的問題,他扶著她到床邊並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後專注地審視他的傷口。

  「喔,你說這個……」她舉手碰碰自己的額頭,隨即因疼痛而瑟縮了下。「沒有人弄傷我,是我自己,我不小心撞到了桌腳。」

  「流了這麼多血嗎?」他看著被子上的大片血跡。

  「啊?嗯。」她點頭,偷偷將手藏在身後。

  冷飄水蹙眉,無法相信她的說法,卻又不明白她在隱瞞什麼。

  「那麼這些呢?」他指著屋裡一片凌亂。「這些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些……」柳綠楊憂鬱著,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他是這麼傲氣的人,既然他什麼都不記得了,還是不說比較好吧?但是屋裡的情況又豈是幾句話就能搪塞過去的。

  仔細衡量了下,柳綠楊決定說出部分事實,其餘的則避開不談。

  「這些也是我弄的。」她說:「因為你高燒不退,我有點慌張,就變得笨手笨腳的,一會兒砸壞杯子,一會兒又撞倒了椅子。」

  冷飄水揚起眉看著她。

  「那麼你又為何會睡在我身上?」

  柳綠楊蒼白的臉上出現一抹紅暈。她可不是有意要睡在他身上,那是為了要防止他傷了他自己啊。

  「因為你不斷將被子踢開,所以我才——我是不小心睡著的。」她越說聲音越小,偷偷看了眼,發現他依舊一臉懷疑,她忙打了個呵欠道:「啊,我好睏,能不能放開我,讓我再睡一會?」

  「晚飯呢?你想吃點什麼?」冷飄水看著窗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昏迷了一天。

  「不吃了,我只想好好睡一覺。」事實上她真的很疲倦,幾乎要撐不下去了。

  聽到她不吃東西,冷飄水又揚起眉,不過還是依她的意思將她放在床上,撿起地上染有血跡的被子,盡量拍乾淨後替她蓋上。

  柳綠楊隨即鬆了口氣並閉了眼睛,一直凝視著的冷飄水心又起。為了揭開這一團混亂的謎底,他猶疑良久,終於還是伸手在她穴道上一指,好讓她睡得更深更沉。

  ☆☆☆☆☆☆☆☆☆☆  ☆☆☆☆☆☆☆☆☆☆

  不帶任何情慾,冷飄水脫去柳綠楊的衣物,在她嫩白的肌膚上發現了大大小小數個青紫色的痕跡。

  冷飄水倒抽了口氣,隨即神情痛楚地撇過頭去,彷彿再也不願意多看那瘀傷一眼。

  果然!果然在他昏迷時發生了些什麼事情,她那些謊言根本就騙不了人,再怎麼慌亂也不可能讓自己傷成這樣子。

  從她的神情以及屋裡的情況開來,冷飄水對她說的話其實早以存有很深的疑惑,也曾有一瞬間的時間,他想過這一切會不會是自己在不自覺中所為,卻沒有想到這急速閃過腦中的念頭竟會成真。

  是他,除了他沒有別人了。看來他體內的毒除了會讓人發燒昏迷,還能令人心智大亂,甚至變得野蠻殘暴。這這次的發作幾乎是持續了一整天,在這麼長的時間裡,他究竟是如何傷害她的?他簡直不敢想像。

  在替她穿回衣服的同時,他終於注意到她染紅的衣袖,之後便看見她手上的傷口。冷飄水輕輕拉過她的手,發現她的手掌上有一半狀的、很深的齒印,乾涸的血跡則是從手指到手臂都有,顯見她受傷時是多麼疼痛。

  是他做的嗎?是他咬了她?冷飄水問自己,卻早已清楚地知道了答案。但是老天!怎麼會這樣的?他難道已經變成一隻野獸,連自己的所作所為都無法控制了?

  穿好她的衣服並替她蓋上被子,冷飄水開始動手收拾屋裡的一團混亂,他面無表情的將椅子扶起,將碎裂的杯子丟掉,然後盡量擦拭著無所不在的斑斑血跡。

  大致將屋子恢復原裝後,冷飄水在窗口佇立,對於飄落在他身上的雪花渾然不覺。他想了很久,也再三衡量過,但所得到的結論終究還是只有一個。

  必須結束了,冷飄水想,已經無法將她留在身邊了,與其讓她繼續留在這裡受他折磨,他還不如一掌將自己了結。

  回憶將她擄走的現在,他所做的一切全都起因於他的私心。而為了能佔有她,被冠上什麼樣的惡名他都不在乎,到現在依舊是如此。

  然而看見她身上的纍纍傷痕,聽見她言辭閃爍為他隱瞞,他的心好疼。他卑劣的行徑已經徹底改變了她的一生,甚至可以說崩解了她的未來,而她不但不怨他,還以菩薩般的無私胸懷看護他,令他自慚形穢

  所以,趁著他還有一口氣在,他應該將她送回情劍山莊,否則萬一他再發作,再陷入難以自制的狂暴中,她又會如何呢?他再也不能忍受從她身上發現更多的瘀傷,尤其那些傷痕是來自他自己.

  雪仍在飄落,冷飄水回頭看著床榻上的身影,冰鑿般的臉上閃過一絲脆弱.然而當他再度望向窗外,神情已恢復原有的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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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柳綠楊仍熟睡著,冷飄水離開了小屋並將房門反鎖,自己則到了屋後的柴房,為了怕自己再傷害她,他決定在這裡過一晚;明天,等他從折磨他的劇毒中又活過來,他將以最快的速度送她回情劍山莊。

  他將柴房上了鎖,點起他帶來的燈,然後在角落坐下。分離前夕卻得呆在這種地方,他苦笑著想。這勢必又有個難以成眠的夜。

  冷飄水就這麼坐著直到天明,奇怪的是,他意料中的不適並未出現,從深夜到陽光乍現,他的意識始終非常清楚,身上也沒有任何毒發的徵兆。

  這是怎麼回事?迴光返照嗎?

  因為這樣的想法,冷飄水不敢掉以輕心,一直在柴房呆到正午,還是沒有感覺什麼異樣,一切都很好。

  帶著不解和疑惑,冷飄水離開柴房回到小屋。他在門前佇足聆聽,卻發覺屋裡一點聲音都沒有,簡直是太安靜了。

  他開了鎖慢慢推門而入,一進門就看見油燈依然亮著,一股不祥的預感倏地迎面襲來。

  為什麼燈還點著?都已經是中午了啊。

  冷飄水大步走向床鋪,果然,柳綠楊還在上頭,她面朝牆壁,身上還蓋著染血的被子,絲毫看不出有下過床的跡象。

  為什麼會睡到現在?真的那麼累嗎?就算是點過她的穴道,五個時辰後應該也已解開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更強烈的不安襲上冷飄水心頭,他探過身去輕推了推綠楊,她動都不動,於是他坐上床鋪將她拉入懷中,搖晃她並喚著他的名字。

  她終於睜開了眼睛,但隨即便又閉上,這時候冷飄水才發現她臉頰嫣紅喘息不已,充滿著魅惑力卻又顯得那麼不尋常。

  肯定是有什麼不對勁,冷飄水想著,之後便發現她的身子好燙,燙得令人害怕。

  受寒了嗎?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想起她獨自一人忍受著病痛,冷飄水就自責不已。

  忽然間,有個荒謬的念頭浮上腦際——他體內的毒未再發作,她卻開始發燒,他沒事了,她卻病了,這時機上的湊巧是否代表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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