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捕頭這麼一楞,當下便領著一群捕快抱拳行禮。
「小的不知閣下便是楚大人,多有冒犯,罪該萬死,尚請大人原諒。」
「罷了。」楚君逸道:「我早已不在朝為官,差爺們不必多禮。只是這位姑娘適逢 母喪,又經大夫囑咐需要好好調養身子,差爺若是問案便罷,其它臆測則請留待有證據 再談。」
「是。」魏捕頭必恭必敬。「小的這就帶人離開,不再叨擾江姑娘。」
「多謝這位差爺。」
就這樣,一群官差立即撤出了江宅。
***
官差走後,江青璃冷冷地看了楚君逸一眼。
「請恕小女子見識淺陋、有眼無珠,不知閣下在官場頂頂有名,竟笨拙地想替大人 隱瞞實情,實在自不量力。」
楚君逸苦笑。
「你會為我說謊,老實說我非常驚愕。」接著他柔聲問「你明知我心裡是很感激的 ,又何苦要說這種話?」
「就當做是我報答了你的恩情吧!」江青璃淡然道。「你的一錠金子讓我能替我娘 請大夫、抓藥、買補品,在她人生最後一段日子裡,我總算略為盡到了為人子女的一點 孝心。這一點我一直記在心底,也曾發過誓要永遠感激的。然而世事多變,一切都不是 原先所想像的樣子了。一樁喜事變成了喪事,我對你也由深深的感激一變而為難解的怨 恨,這種變化又哪裡是我們凡人所能預料的呢?」
楚君逸以要求的眼神看著她。
「我也是凡人,一樣無法預料世事的變化,難道你打算為我無心犯下的這個錯而一 輩子怨恨我?」
「你無心犯下一個錯,代價卻是我娘的生命。」江青璃鼻酸道。
楚君逸閉了閉眼睛。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她搖頭。
「你走吧!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筆勾銷,誰也不再欠誰。」
楚君逸看著她,似乎能夠感覺到她的排拒與心痛。
「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你。」他說。
「我並不是你的責任,楚公子。」江青璃道。「我和我娘會過得很好,我們已經一 起走過了那麼多日子……我們母女倆一直都相依為命的……」她喃喃說著,眼眶又開始 濕潤。
楚君逸見了更加心疼,除此之外還有一抹不祥的感覺--她太冷靜了!從她自昏迷 中醒來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一雙原本盈盈似水的眸子此刻是黯淡無神,雖然挺直著肩 膀的跪坐在那兒,卻無法由其中感受到絲毫的堅強。
從她說話的語氣聽來,她對生存的慾望似乎很微弱,彷彿隨時可以拋下世俗的一切 追隨她母親而去……一想起這個可能性,楚君逸神魂俱亂,一顆心痛楚地糾結成一團。
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麼對他?從見了她第一眼開始,他就等於是為她而活著, 他做了一些在他生命中從未有過的荒唐事情,只為了讓自己有一絲機會能夠擁有她,而 她,竟試圖以結束生命來懲罰他?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你不能那麼做。」他啞著聲音低喊。
江青璃微微轉過頭。
「我做了什麼?」
「你還沒有做,但是我知道你遲早會那麼做。」楚君逸走過去跪在她面前微蹙眉心 ,深凝著她,心中一陣翻騰,猛地,一把將她擁進懷裡。「別這樣對我!求你,就算我 有千錯萬錯,就算我再怎麼不可原諒,我已經懊悔不已了,你用不著再輕賤自己的生命 來置我於萬劫不復……求你,千萬別這樣懲罰我……」
江青璃聞言,心口也一震,但隨即又恢復面無表情。
她推開他。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楚公子。」
「你想死對不對?你想隨你娘一起去,我知道!」他真希望這只是他自己太敏感罷 了!
「我這麼說了嗎?」
「你用不著說,我可以感覺得出來。」該死!為什麼這股感覺這麼強烈?
江青璃盯著他看,半晌後撇開頭。
「就算是這樣也與你無關,楚公子,我說過我們之間已全無恩怨,今後無論我做了 什麼,都絕不是為了折磨你的良心,這點你大可放心。」
楚君逸眼底滿是驚愕與不可置信,他激動地搖晃她的肩。
「你果真有那個念頭?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居然想結束自己的生命,為什麼?
你告訴我為什麼?」
江青璃任由他搖晃,只是垂著頭任淚水緩緩滑落……活著做什麼?她真的不知道了 !娘沒了,她的名節也沒了,剩下的不過是一副軀殼,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而已,她真 的想不出自己該為什麼而活著,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嗎?
「你不能死,我絕對不會允許你這麼做。」楚君逸焦慮地低喊,將她緊緊地鎖在兩 臂之間,明顯地感覺出她並未被他說服,他的哀求絲毫不能打動她。
該死,軟的不行就用硬的吧!楚君逸想。他可以忍受她恨他一輩子,卻無法想像如 果她就這麼死了,他的未來將猶如地獄一般片刻難挨。
他心一橫,抓住她的肩並低下頭吻她,深深地吻住她!
江青璃驚愕得忘了掙扎,只是任由他恣意的吻著她……好半晌,待她記起時,這個 唐突的吻已經結束。
「你不准上吊,不准跳河,不准做任何危及你生命安全的事,你聽見了嗎?」
楚君逸咬著牙逼視著她。「如果你死了,我發誓會挖出你母親的墳,讓她在九泉之 下亦難安息。不要懷疑,我說出的話一定會做到,所以你最好不要有輕生的念頭,一點 都不要有。」
他不是在威脅她,他只是不想失去她而已……***
在柳家,柳老夫人和兒子柳文信坐在大廳的椅子上。
「我已經上江家把婚事給退了。」柳老夫人啜了口茶,歎氣道:「我實在捨不得青 璃那女孩,她一直是街坊鄰居口中的好姑娘,原本以為我們有福氣能娶她進門,誰知道 --唉!真不曉得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那麼好的女孩身上?」
柳文信懶洋洋地,對於解除婚約沒有一點遺憾的神情。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總不能娶一個不清不白的女人做妻子吧?」
柳老夫人皺眉。
「別這麼說,人家已經夠不幸的了。」
「娘自己不也是這麼想的,否則又怎麼會馬上到江家去取消婚約?」
柳老夫人又歎息。
「唉!我們柳家畢竟是城裡的大戶人家,如果我讓青璃進了家門,誰知道你爹和柳 家歷代祖先能不能諒解?萬一不能,我死後又怎麼有臉面對他們?」
「娘這麼做是對的,柳家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讓名節有污點的女人進門,爹一定也是 這麼想的。」柳文信順水推舟。
「這麼說你也同意娘的做法了?
柳文信點頭。
「我本來以為你會反對的,先前你似乎很喜歡青璃那孩子不是嗎?」
柳文信帶點邪氣地笑了笑。
「漂亮的姑娘誰不喜歡?只是,喜歡歸喜歡,不能娶進門的還是不能娶進門,總不 能因為喜歡就把家風門規全給拋在一旁啊!娘說是不是?」話是說的冠冕堂皇,他內心 裡的想法可是齷齪極了。
他心想江青璃已是殘花敗柳一枝,想得到她又何必非得娶她進門?就像他永遠不會 娶陸小蝶一樣,她們都是那種只能玩玩,根本不值得認真的女人。
對兒子居然能說出這麼一番話,柳老夫人聽了頗覺欣慰。
「你終於懂事了,我們柳家能否更加興盛可都寄望在你身上啊!這門親事既然已經 作罷,娘會交代媒婆們多替你留意,看看哪戶人家有適合你的姑娘,好早日給你娶房媳 婦!你實在也到了該成家的年紀,這事可不能再拖了。」
「全都交給娘安排吧!」
柳老夫人滿意地笑了笑,然後又皺起了眉。
「把江老夫人的喪事交給那個楚君逸真恰當嗎?我想了想應該由我們出面,那是我 們至少該做的,你說是不是?」
「楚君逸?」柳文信疑惑地皺眉。「這個名字好像曾在哪兒聽過。」
「長安城裡誰沒聽過楚君逸這個人的?他曾在朝為官,卻忽然堅持辭官歸隱山林, 想起來了沒?」
「哦?是他啊?」柳文信更加不解。「他和江家有什麼關係嗎?否則為什麼出面替 江青璃處理她母親的後事?」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當著他的面我也不好多問什麼。」柳老夫人道。
柳文信沒有再說話,由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不娶江青璃並不表示他對 她已經沒有興趣了,他早想找個時間上江家去看看。如果江家還有其它人可就麻煩了, 尤其是楚君逸,聽說他文武全才,肯定是不好打發的。
不過去還是得去的,柳文信想,既是他看上的人,沒到手怎麼能放棄?
想起江青璃如花似玉的容貌,他又邪惡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