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輕鬆了些,兩個人的腳步也就越發輕盈。進了城,走過一條條大街小巷,隨著 目的地的靠近,江青璃的情緒開始波動,楚君逸只得輕拍她的背要她別哭。
「不要緊的,我自會向伯母詳細解釋。」他輕聲對她說。
江青璃點頭,縱使就是這個人把她帶入如此進退兩難的情況中,她對他依然有著難 以解釋的信賴感。
不知怎麼地,她就是相信他!連她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了。
他們加快腳步,期盼能早一刻解決這宗糾纏不清的三角關係。
***
夜深人靜,街上幾乎不見行人,眼見破舊不堪卻滿是溫馨回憶的家就在前面,江青 璃忍不住拉起長裙向前跑去。
她只跑了幾步便停了下來。她驚愕地微張著嘴,抓著裙子的雙手開始顫抖,眼睛眨 了又眨,無法相信自己所看見的--她回來了,終於又能回到母親身邊,她是如何迫切 期盼著,哪裡想像的到不過半天光景,她們母女竟已天人永隔?……見她舉止有異,楚 君逸由後頭趕上來。
「怎麼回事?為什麼停下來不走了?」他問。
江青璃沒有回答他,於是楚君逸順著她停滯的眼光看去,而他所看見的著實令他心 神俱亂,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這……」楚君逸喉頭似梗住了。
破舊的小屋外懸掛著白色的燈籠,忽明忽滅的燭光在淒清的夜裡透著無限哀戚。
有喪事。楚君逸只能想到這個。如果這裡就是江家,難道她母親已經--他無暇再 多想了,因為回過神來的江青璃已繼續朝家裡跑去,楚君逸趕忙隨行在後,跟她進入屋 裡。他殷切期盼事情不像他所想的那樣,但是天從人願的可能性那麼小,絕望的感覺向 他迎面襲來。
江青璃一衝進門便看見了躺在床上、了無聲息的母親--「娘--」
她撲向前去擁抱她、搖晃她,將臉頰貼上她冰冷的肌膚,試圖溫暖她。
「娘!您醒醒,您醒醒。」江青璃聲淚俱下。「是我,我是阿璃啊!您的女兒回來 了……為什麼您這麼忍心,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她嚎啕痛哭,哭聲中的哀痛令人鼻酸,她傷心欲絕的模樣更讓楚君逸心痛如絞。
就在他上前一步打算扶起江青璃,從屋子後頭跑出來一位年約四十上下的婦人了。 婦人看見他們兩人似乎非常訝異,當她聽見江青璃哭喊亡母時則是更加驚愕地睜大了眼 睛。
「你--你就是失蹤的少奶奶嗎?」她問,隨即向江青璃靠了過去。「這真是太好 了,少奶奶您平安無事,少爺找了您一天了,臉色難看得不得了呢!」
江青璃抬頭以一雙淚眼茫然地看著這位婦人,這位婦人於是開始自我介紹。
「我是柳家派來照顧江老夫人的,您可以喊我徐嫂。」
江青璃癱坐在地,臉色蒼白而無血色。
「我娘她--她什麼時候--」
徐嫂歎氣,面露同情。
「今早你一上花轎我就來了,那時候江老太太還很有精神,不斷問我有關我家老夫 人和少爺的事情呢!誰知道過了沒多久,有人來通報說少奶奶被一個蒙面人劫走,下落 不明;老夫人聽了,一口氣喘不過來,吐了一攤血昏了過去。我嚇壞了,立刻跑出去把 大夫給找了來,可是--」徐嫂搖搖頭。「大夫說老夫人已經病入膏肓,沒藥醫了,結 果老夫人只在傍晚時醒過來一次,喊了幾聲少奶奶的名字,然後就--就這麼走了。」
「娘!娘--」江青璃又抱著母親的屍首哭喊。「女兒不孝……沒能陪您最後一段 路,讓您孤孤單單地走,阿璃對不起您……」
楚君逸和徐嫂站在一旁讓她盡情和母親話別。
而江青璃就這麼哭了好久,由剛開始的放聲痛哭到低聲啜泣,一聲聲都是血淚…… 她就這麼抱著母親,直到聲嘶力竭、無淚可流,楚君逸看不過去了,走過來試圖扶起她 ,卻被她激動地推開了。
「青璃!」楚君逸喊她,聲音裡有懊悔和痛楚。
可惜江青璃並不理會,她手扶著床沿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也許是一整天的焦灼 和疲累,在加上此刻悲傷過度,她才一站起便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淨是一片黑暗。 然後一陣踉蹌,身子一軟,她終於失去了知覺倒入楚君逸懷中。
***
「小蝶姑娘,柳公子來了。」杏月樓的夥計向陸小蝶報告。
陸小蝶一聽,眉一聳,倨傲地撇過頭去。
「去,去告訴他,我不見客。」
夥計頗為訝異。
「可是--是柳公子啊!小蝶姑娘。」
「你去跟他說,說本姑娘誰都見,就是不見他,叫他滾。」
「這--」夥計非常為難,他既不能對客人說這樣的話,也不好違背這當家名妓小 蝶姑娘的吩咐,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真是個令他頭大的問題。
他正煩惱著,有人忽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他一轉頭,柳文信正站在後頭示意他噤 聲,並指了指外頭讓他出去。
夥計鬆了口氣離開了陸小蝶的房間;柳文則涎著一張臉由後頭抱住了她,還在她頰 邊偷得一吻。
「哎呀!」陸小蝶嬌喊一聲,轉頭對他撅起了小嘴。「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死皮賴臉 ?人家都說了不見你了,居然敢自己偷偷摸上樓來。」
「誰都知道你是我柳文信的女人,我上樓找你哪裡錯了?還什麼偷偷摸上來!」
柳文信摟得她更緊,嘴一直往她身上鑽。
陸小蝶推開他,一抹淡淡的哀愁寫在臉上,顯現出萬種風情。
「你不是成親了嗎?有了新人忘舊人,我以為你再也不會來了。」
「傻丫頭,我這不是來了嗎?你啊!就會一個人胡思亂想。」
「人家還以為你不在乎我了嘛!」陸小蝶用手中的手絹輕輕拭淚。「知道你要成親 ,你都不知道人家心情有多糟。昨天在大街上碰上一隊迎親行列,我把那新娘子想像成 你將過門的妻子,我忍不住想抓破她的臉讓她見不得人,讓她沒臉嫁給你。」
她說著摀住臉。「哎呀!真羞人,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呢?」
柳文信不笨,他當然知道陸小蝶這番話全是推諉之詞。不過,有個女人會為他做出 當街攔轎這樣的事,這可也充分滿足了他的優越感。
她要裝他就陪她裝到底吧!江青璃被人擄走固然令他氣憤,但畢竟陸小蝶這個全城 知名的名妓才是最能吸引他的,有沒有娶妻都一樣。
「我是不是成了家都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這點我不是一再跟你保證過嗎?」
他說。
「說沒有影響是假的。」陸小蝶幽幽道。「有了嫻淑美麗的妻子,你哪裡還會想到 我這個苦命的青樓女子?」
「有哪個女子及得上你的嫻淑美麗?」柳文信的嘴像抹了蜜一樣甜。「我從來沒把 你當做是一般的風塵女子,你不應該自貶身價的。」
陸小蝶捂著臉發出啜泣聲。
「我畢竟不是那些身家清白的女孩,不該妄想有朝一日能嫁給自己心愛的人為他持 家生子的……」
「小蝶!」柳文信蹙眉,她的意思可是越說越明白了。「我也希望能娶你為妻,我 真的想,但是我母親--」他看起來頗為難。「你也知道現在家裡管事的是我娘,婚事 是她定下的,我這個做兒子的怎麼能違背她的意思?」
「如果有一天你能做主了,你可會娶我這樣的青樓女子為妻?」陸小蝶滿懷希望的 問。
「你這樣的女子是最好的,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不要呢?」柳文信笑著說 。
聽了他的回答,陸小蝶一陣沉思,接著便輕輕擦拭雙眼,以尋常的平靜語氣問:「 你新過門的妻子呢?才成親就往我這兒跑,她知道了一定會很不開心的。」
「我還是單身一人呢!」明白她對江青璃失蹤的事一清二楚,柳文信自然據實以告 。「她昨天在街上被一個蒙面匪徒擄走,到現在都還找不著人。」
「被擄走了?」陸小蝶睜眼張嘴,一副十足的驚愕神情。「太可怕了,怎麼會發生 這種事?居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真是目無法紀啊!你有沒有報官,讓官 府派人去抓拿那個匪徒?」
「這件事有許多目擊者,根本用不著我報官官府就開始行動了。」
「一點消息都沒有嗎?」陸小蝶的關心非常傳神,誰都看不出她心裡其實正暗暗慶 幸。最好永遠都找不回那個江青璃,那麼只要等到柳家的老太婆上西天,她便可以穩坐 柳家少奶奶的位子了。
「到目前還沒有。」柳文信看著她,暗自為她精湛的演技叫好,如果不是他肯定她 沒那種能耐,陸小蝶豈不就是江青璃被擄走最具有嫌疑的人?「來,我們暫且別談這個 了。」柳文信曖昧地笑,抱起她朝著大床走去。「我來這裡可不是要跟你聊我有多擔心 我那個未過門的小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