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冰箱裡食物飲料都很充足,方嵐若拿出了火腿、蛋以及醃好的肉片,開始在熱鍋裡一一煎了起來。她很小心火候,不時翻動食物以免其焦黑了。看著鍋裡的東西不僅慢慢呈現出美麗的顏色,還漸漸在廚房裡飄散著一股濃烈的香味,方嵐若感覺很滿足,忍不住微笑地輕聲唱起歌來。
「誰要你這麼一大早就起來做早餐?」
司徒青鷹低沉的聲音忽然從後頭傳來,嚇得方嵐若手一抖,鍋鏟便滑落了,她又下意識地伸手去抓,一不小心手碰觸到熱燙的鍋子邊緣,疼得她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見她抓著燙傷的手直吹氣,司徒青鷹伸手關掉了瓦斯爐開關,拉著她的手到水龍頭下衝水。
「燙著了是不是?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他雙眉緊蹙,注意力全放在她略為紅腫的右手腕上。
他的語氣是那麼心疼,方嵐若不禁抬起頭來看他。不動還好,她頭這麼猛一抬,嘴唇居然輕輕地印上了他的頰,而且碰觸的位置距離他的唇不過是兩、三公分的距離。
方嵐若紅著臉別過頭,試圖將被握住的手抽回來,卻始終無法如願;司徒青鷹依然用冷水沖著她被燙傷的手。她發覺自己被困在他強而有力的臂彎中動彈不得。
她心跳加速,感覺身後的人也氣息不穩,他們是如此靠近,他的呼吸撩動她的髮梢,似乎也撩動了她的心。
天!不能再這麼下去,她不能就這麼倚在他懷裡什麼也不說,這種既詭異又親暱的氣氛會迷惑她的心智,她害怕自己會逐漸忘記偉平才是她這輩子唯一所愛的人。她必須打破這種氣氛,她一定得說些什麼來解除這魔咒,這臂彎雖然溫暖而安全,卻不是屬於她的,絕對不是!
她又試圖抽回右手。
「啊,已經不痛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她終於開口,頭卻越來越低,聲音也有些難掩的顫抖。然後,不知道是不是出自想像,她感覺那雙環繞著她的手不捨地擁緊了她之後才鬆開,他的唇還輕輕刷過了她的耳朵。
方嵐若驚惶地退開,司徒青鷹卻已經若無其事逕自打開櫥櫃,取出了盤子和咖啡杯。
「以後你用不著一大早起來準備早餐,阿風他會做。」他說,拿出咖啡杯開始磨粉煮咖啡。
「這──怎麼可以讓他來做?替你們準備三餐是我的工作啊!」方嵐若反駁他,取過盤子想把鍋裡的食物放至其中。
「我來,」司徒青鷹從她手中搶過鍋鏟。「你手還疼著不是嗎?就乖乖坐在那兒,免得又受傷了。」
他專制的關懷令方嵐若感覺憤怒多於感動。她不要他以這種莫名其妙的態度待她!他害死了偉平,她應該一輩子恨他才是。
「要不是你突然出聲嚇了我一跳,我早已經把早餐準備好了,又怎麼會受傷?」她於是抱怨道,並低頭看了看依然有些紅腫的右手。
司徒青鷹看了她一眼,把鏟子一扔,便拉著她往客廳走。「你要帶我去哪裡?早餐──」
「別管那些早餐了,先替你上藥比較重要。」
「這怎麼行?」方嵐若試圖掙脫。「風先生──阿風他說你們都習慣早起,一邊看報紙一邊吃早餐,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得把東西──」
「我們沒一個是習慣早起的,至少不是這麼早。」他讓她坐在沙發上,找出小護士藥膏替她輕輕擦上。「你昨天才到,又累了一天,應該多睡一會而不是一大清早起來在廚房忙東忙西的。」
他的手在方嵐若紅腫的右手輕柔地塗抹著,激起她心底一股異樣的感覺,她趕忙抽回手。並將之藏在身後。
「你這麼說真是人奇怪了!僱用我當管家卻又不要我做事,那麼我又何必來?」
「你可以做事,但不需要做得太累。我們沒有潔癖,對吃也不是很挑,凡事過得去就可以了。」
他這麼說叫她不知該如何回答,片刻之後才開口道:「我們都在文件上簽過字的,從你那兒得到那麼多,我應該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
司徒青鷹深深看她。
「你真以為我要你搬過來是因為那塊該死的土地?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你過著像女王一般奢華的生活,只要你是心甘情願留下來。」
方嵐若攸地站起來。
「我去盛早餐倒咖啡,麻煩你去叫醒他們兩個。」她說完,幾乎是用跑的逃入廚房。
司徒青鷹臉上閃過憤怒及挫折,半晌後才站起來走向雷豹和風允文共用的房間,一腳把門給蹦開,並且大聲喊:「限你們三十秒內起床!否則讓你們嘗嘗用熱咖啡洗頭的滋味!」
第六章
「啊,果然又是火腿蛋炒飯!」風允文苦著臉。「蛋炒飯、肉絲蛋炒飯、火腿蛋炒飯、什錦蛋炒飯,這星期我們可以說是什麼蛋炒飯都吃過了,難道就不能換點別的嗎?比方說咖哩飯或者是正常的四菜一湯。」
「對不起!」面對風允文的抱怨,方嵐若只能紅著臉連連道歉。「真的很抱歉!我已經買了食譜回來研究,可是還做得不好,所以──對不起,晚上我會試著做些其他的東西給你們吃驚」
「用不著道歉,你做的蛋炒飯味道很棒的,阿風只是說著好玩,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並不是真的在責備你,你不要在意。」雷豹笑著安慰方嵐若,按著就津津有味地吃起蛋炒飯來。
風允文輕歎一聲。
「我的確沒有怪你的意思,畢竟你炒的敬堪稱天下第一,好吃得沒話說。不過,再好吃的東西連續吃一個星期都會膩的不是嗎?我還寧可你把那些試驗品端出來讓我們試試,至少是不同的味道嘛!」他說著,看了坐在旁邊一直沒有吭聲的司徒青鷹一眼。「其實你再怎麼說也大學畢業,能做的事情不少,管家的工作對你而言是太委屈了,而且一點都不適合。有些人的想法就是怪異了點,教人絞盡腦汁地想不透。」
司徒青鷹的臉色更難看了,但他出人意料的沒有發作,只是冷冷地開口道:「她煮什麼你就吃什麼,哪來這麼多意見?」
風允文聞言一愣,隨即露出他的極致笑容。
「原來你的心思跟常人也沒什麼不同,我才說她幾句你就捨不得了。這好,越來越好了,你說是不是,雷豹?」
雷豹還來不及回答,司徒青鷹已經湯匙一摔,推開椅子離開餐桌,回他自己房間去了。
雷豹和風允文縱聲大笑,方嵐若則擔憂得像要哭了。
「你們怎麼還笑得出來?他氣成那樣——」
「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在生氣,習慣了就好。來,我們吃我們的,別理他,午休時間結束前他就會恢復了。」雷豹說。
方嵐若拉開椅子坐下,依然眉頭深鎖。
「還是不該答應來這裡的。」她輕聲道。「我對家事並不在行,根本無法妥善照料你們的生活,反而還給你們添了麻煩──」
「喂,你當真了?我真的只是說說而已啊!」風允文急忙道。
方嵐若搖搖頭。
「最主要的是──我們──我和他似乎沒辦法和平相處,這是怎麼都無法改變的。」
「你這麼說就錯了。」雷豹微笑。「沒有人是天生不能和人和平相處的,你應該再努力些,真的。」
「那麼他呢?難道他就不需要努力?方嵐若不自覺地嘟起嘴。「我從沒見過脾氣這麼差的人,也許他就是那種天生無法和人和平相處的人。」
「他是不好相處,但是對於你──他已經很努力了,你只是拒絕去感受他對你不同的溫柔,是不是?」雷豹問。
溫柔嗎?方嵐若回想這些天來和司徒青鷹相處的情況,不記得其中有雷豹所謂的溫柔。他們甚少說話,雷豹和風允文都在的時候,他們扮演的幾乎都是聽者的角色。不過,對她不怎麼理想的家事成績他倒是從未說過什麼。她做了一個星期的蛋炒飯,他都不吭一聲吃個精光;她打破他的古董花瓶,弄壞了微波爐,把他的絲質襯衫燙出一個洞,而這其中還有些事是同一天發生的,他也沒有說過她半句,這寬容──莫非就是雷豹所說的溫柔?
她搖頭。
「我還是不覺得他對我有什麼溫柔可言,也許是我太遲鈍,再不然就是他表現溫柔的方式太奇怪。這麼多天來我已經和你們成為朋友,而他──我對他的感覺始終還是只有害怕。」
「『只有』害怕嗎?」雷豹若有所思地一笑。「也許你應該知道,溫柔這兩個字對老鷹而言是陌生且絕對不習慣的。可能他並不善於表達,但在我們看來卻已是難得的了,他絕少待人如此寬容。」
「如果你別老想著自己恨死他了,應該能以比較客觀的態度去判斷事情。」風允文接上這麼兩句。
方嵐若沉默半晌才又開口
「我一看見他就想起偉平。他活著,偉平年輕無辜的生命卻不在了,我──」她眼裡浮現哀傷。「我無法遺忘,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