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乾脆去浪跡天涯不回來了, 又怕哪天讓你找到了會死得更慘。"柳子絮苦笑著, 走進書房並在離蕭聿最遠的位子坐下。"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你想問什麼就問吧。"蕭聿冷哼一聲,意思是他懶得開口。
柳子絮歎氣。
"我知道你很生氣,不過我的猜測是有根據的。"他說。
蕭聿依然不作聲,柳子絮只得逕自往下說:"記得我第一次去替悔兒換藥嗎?她幾乎什麼話都不說,任憑我怎麼問也只是搖頭點頭,再不就是低頭不語。後來我不經意提起你臉上的傷,或許是有點故意啦,那時候燕悔也發作了,抱著胸疼得臉色發青。""這些話總算讓他成功拉回了蕭聿的注意力。他放下酒,盯著柳子絮,等他繼續往下說。
"當時我點了她的昏穴讓她昏睡,詳細替她診斷後找不出病因,這有些不尋常,我也思索了許久,但沒有任何結論,直到你抱著悔兒回來,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這念頭就忽然竄進我腦子裡了。"蕭聿盯著他看,半晌後開口道:"不過是巧合罷了。"柳子絮點頭。
"當然,是巧合還合理些。"
就算柳子絮這麼說,蕭聿心裡還是不舒服。
"我這麼可怕麼?會把人給嚇出病來?"他問。
"問題大概出在悔兒,你也知道她對你有莫名的恐懼感。""誰告訴你的?"蕭聿聳起眉。
"是我的感覺,她怕你。"
"為什麼? 我沒做過什麼讓她害怕的事。""你還說呢!"柳子絮責難的眼神直射向蕭聿。"我說過不許你欺負悔兒的。""我何時欺負她了?"蕭聿懶懶說道,令柳子絮咬牙切齒,氣忿不已。
"你明明輕薄了悔兒。"太可惡了!他根本毫無悔意。
"喜歡她才吻她,怎麼算是欺負?""你——你喜歡悔兒?"柳子絮瞪大了眼睛,顯然非常詫異。"你愛上悔兒了?這麼說來——你是打算認輸了?""認輸?"蕭聿疑惑問:"你在說什麼啊?""十年之約呵!你忘了?"柳子絮露出笑容。"沒想到你還真轉性了,我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說出喜歡一個女人這種話。""我喜歡很多女人,而且我也沒有認輸。"蕭聿揚起嘴角。
柳子絮貶貶眼睛,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
"我不會娶她。"
"你不打算娶悔兒!"柳子絮提高了音量。
"這件事我在在兩年前就說過了。"蕭聿面無表情,柳子絮則是怒火中燒。他認識蕭聿很久很久了,對他的狂傲不羈早已見怪不怪,但是直到今天,在他以毫不在意的語氣說不會娶悔兒為妻,他才真正見識到蕭聿的無情。
"你無意娶悔兒就別招惹她。"柳子絮壓下怒氣,他不想和這個相交多年的好友反目成仇。"她是個好女孩,應該被視若珍寶好好疼惜。"蕭聿的嘴角揚起,顯然他也不很高興。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疼惜她?"
"你——"
"少主!少主!"這時候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是山莊的總管蕭福。"有件事我想還是跟你報告一下比較好,"他站在門外說。
"什麼事?"
"那個小姑娘剛剛走了, 她說用不著通知你們,可是——"房裡傳來咒罵及茶壺碎裂的聲音,蕭福雖想說完未說的話, 但幾次張口卻發不出聲音,最後他決定還是放棄比較好。
少主顯然很生氣,大夥兒沒有好日子過了。
蕭福長歎,搖著頭離去,身為這個山莊的總管,他有責任將少主的心情告知其他人,好讓大夥兒遠離禍端,自求多福。
★ ★ ★
燕悔快步走著,有時候甚至還用跑的,為的就是想盡快遠離冷鷹山莊。
真是嚇壞她了! 一早醒來竟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睡在一張陌生的床鋪上,她愣在那兒動都不敢動,心想這或許只是一個夢吧?結果夢境一直沒有消失,她這才試著回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麼一想就全都記起來了。
她是被人擄走的,而帶走她的正是那個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蕭聿,她也想起她胸口劇烈的疼痛,還有他的嘴壓在她的嘴上,像要將她給吃了似的。
燕悔不自覺輕撫自己的唇,經過一陣奔跑,剛剛才穩下來的心跳瞬間又急促起來。
那是做什麼?為什麼要咬她的嘴?
十二歲的燕悔百思不解,就像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懼怕那個男人。一樣都是大哥哥,為什麼柳大哥令她覺得溫暖心安,蕭聿讓她感覺喘不過氣來? 總之現在的她非常無助! 世界何其大,彷彿沒有她容身之處,週遭的人這麼多,哪一個又能真正幫助她呢? 就算她的內心較一般小女孩成熟,她不懂和無法做的事還是有那麼多那麼多,她愈想愈覺心慌。
為什麼他要緊追著她呢,愈要丫環的話到處都找得到啊!該不會是因為他到現在還在生她的氣,因為當初她選擇了跟薛姑娘走? 對了,就是這樣,她還害得他那張好看的臉多了一道疤痕,他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說不定他咬她的嘴就是為了報復。
這可怎麼辦才好?躲在薛府也沒有用,他想來的話有誰擋得住他?她好想逃,好想逃啊!薛府就在眼前了,悲哀的是燕悔根本想不出其它她可以去的地方。
燕悔隨即覺得羞恥,她怎麼可以想著要離開呢? 她已經賣身薛府為婢,這裡就是她的家,她一輩子都得留在這裡償還小姐的恩情才對。
燕悔這麼對自己說,加快了腳步朝薛府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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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來得及進房間換衣服,燕悔就讓人給傳人薛大小姐房裡。
"您找我?小姐。"
"我不該找你嗎?"坐在椅子上的薛如夢冷冷看著她。
"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見你打水來給我梳洗? 讓人去找嘛,又你人不在房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對不起,小姐,我這就去——""不用了,你給我跪下!"燕悔聽話地跪了下來,她知道唯有百依百順才能讓自己少受點苦。
"你一大早上哪兒去了?還是你打昨晚就溜出府去,而且還一夜未歸?"薛如夢冷聲問。
雖說燕悔是她花錢買回來的,但薛如夢卻對她始終沒有絲毫好感。隨著年齡長,燕悔的美竟不時拿來與她相提並論,她聽見時簡直要氣炸了! 她可是薛家千金,居然落得跟個丫環爭紅鬥艷! 這個死丫頭,年紀小小就會耍心機,以一副可憐乖巧的模樣收服了不少人,連她那個傻哥哥的魂都讓她給勾了去,動不動就找些名目上她這兒串門子,也不想想自己的年紀足足比這丫頭大了七、八歲,覬覦這麼個小孩子,傳出去還能聽嗎?"咦?你啞啦?我在問你話你聽見沒有?"見燕悔就跪在那裡不發一言,薛如夢提高了聲音嚷道。
"聽見了,小姐。"
"聽見了還不回答:"
燕悔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不想說謊,又不能告訴小姐她被帶回冷鷹山莊,這麼說的話只會惹得小姐更生氣。
冷鷹山莊不管在汴京城或是其它地方都是一個傳奇,老莊主本為朝廷武官,因嚮往閒雲野鶴的生活而辭官為商。因為有朝廷庇護,數十年來生意愈做愈大,稱其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然而這時老莊王選擇了急流勇退,在冷鹿山莊聲勢最強大時以守成代替了擴張,收了分佈各處的一些商行鋪子,僅留下京城附近的幾家,並將其交由獨子照料,自己則帶著愛妻雲遊四海,經常是仙蹤難尋。
不過冷鷹山莊的少主才是人們眼中最大的傳奇; 京城裡無人不如蕭聿的名字,但真正見過他廬山真面目的卻沒有幾個。
傳聞蕭聿自小跟著隱性高人習武,一直到十八歲才返家經手家業; 見過他的人說他相貌俊美,但性格詭譎; 沒見過他的人則多半為他強硬的行事作風所懾服。在他接管冷鷹山莊的幾年來,雖然沒有積極向外擴展的動作,卻很輕易地就將所有產業經營行有聲有色,羨煞了京城裡的一些豪門富商。
或許是樹大招風,關於蕭聿或冷鷹山莊的傳聞始終沒停過。人們說冷鷹山莊這少主之所以沒有汲汲於營利是因為朝廷施壓,以防其財富勢力真超越皇室; 另有一說,則是冷鷹山莊的錢早已多到幾輩子都用不完,所以老少兩任莊主都不想再辛苦求財。
薛如夢是在聽見這些傳言後才知道那個叫莆聿的人原來是冷鷹山莊的少主,從兒她就一直後悔自己竟傻得和那人爭著要燕悔,甚至還以鞭子傷了他的臉。
此時她對蕭卓的感覺是又愛又怕,既想親近他、又怕他對那一鞭子心懷恨意,會伺機報復。於是薛如夢左思右想,決定唯有薛府和冷鷹山莊建立生意往來,她和蕭聿才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