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順便,但杜小月拿出更多個保溫便當盒,一一打開後呈現在他面前是更多色香味俱全的菜色,足見她花了一番心思。
「還發呆,吃呀!」她催促著他。
他聽話地舀了一口咖哩入嘴,眼神沒從她臉上移開。
杜小月看著桌上那杯變冷的黑咖啡,皺了皺眉。
把咖啡當飯吃,身體早晚會搞壞!
她端起杯子,走到辦公室裡的飲水機旁,將咖啡倒的一乾二淨。
「我以後每天中午就幫你送飯來,要是下午沒課,我就自己下廚煮菜,要是我的課表是滿堂,我就幫你買便當。」
「這太麻煩你了。」
「喂一隻野獸和喂兩隻野獸一樣啦。」她又拉開另一個背包,釋放出她辛苦偷渡人應氏的野獸--赤兔。她朝一臉疑惑的應承關吐吐粉舌,「它一直追著我跑,我想它是缺乏運動,所以乾脆也把它帶出來透透氣,活動活動筋骨。」而且她想,在應承關面前,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猛兔才知道什麼叫分寸。
赤兔從背包中跳出來,此時在地板上東張西望的可愛神情完全像只無邪的小兔兒,找不到它先前那作威作福的迅猛模樣。
「我記得喂赤免的工作是拜託阿飛做的。」
「他把你家鑰匙丟給我。」她搬了張椅子坐,隔著辦公桌與他對望。「吃青菜,我用燙的。」
「你怎麼會遇到阿飛?」
「我在你家樓梯間等你,正巧他來喂兔子,所以就遇到了。」
「你到我家,等我?」他才想放下湯匙專心和她說話,但杜小月可不贊同,拎起筷子就猛挾菜遞到他唇邊。
「等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她的餵食剝奪了應承關發言的機會,她逕自說道:「我承認我還沒把你追到手,沒有權利也沒有身份過問你太多私事,但就算只是朋友,也有互相關心的義務吧?更何況你在我家借住一晚,離開時卻偷偷摸摸,一個謝字或再見也沒有,隔天到學校想問你發生了什麼事,很好--你離職了,我是全校最後一個知道的人,接著,同一天我才發現,原來我要追的人是商界赫赫有名的應家二公子……這些,你有義務向我這個始終都像個局外人的朋友補說些什麼吧?」
「我沒當你是局外人過。」他甚至不認同她那句沒將他追到手的直言。
「這只是兩人認知上的差異,你不認為我是局外人,但我卻覺得你的舉動就是將我當成局外人在對待。不過,我很高興聽你親口說我不是局外人。」深知應承關的個性,她知道他從不打誑語,也不會口是心非,這點讓她將今天貿然上應氏送飯一事所存的害怕--害怕自己自作多情,反倒更惹他討厭--緩緩拋在腦後。
應承關終於將視線由她臉上移開,帶著逃避似的懦弱。
「沒向你說太多只是不想讓你發覺我……醜陋的一面。」
「你認為認識一個人只要看到對方好的那一面就夠了嗎?!一旦發現了缺點就會否定掉所有的好?!」杜小月為了加強氣勢,腿一站、腰一叉,「應承關,你在侮辱我,你知道嗎?」
不可否認,應承關被她的氣勢所震懾,連赤兔都停下啃咬電線的動作,愕然看著杜小月發威。
「如果我因為明白了你所謂的『醜陋』而決定不追求你,那絕對不是為了我被你的什麼醜陋或缺點所嚇跑,而是我將你的『好』及『壞』放在心裡的天秤上秤量過後,你的好不足以平衡你的壞!我不會單純地用你的壞來否定一切!」她深吸一口氣,「應承關,你要為了你對我的誤解向我道歉!」
看得出來杜小月非常介意他那句話。
「對不起。」他也不拖泥帶水。
「我接受。」她甫坐下來,赤兔跟著跳到她腿上,這回可不是用兇惡的態度,而是諂媚磨蹭--
依它簡單的邏輯推演方式,它最崇拜應承關,除了應承關之外它可算是天不怕地不伯,但現在,它崇拜的對象被杜小月罵不還口,還低聲下氣地向她道歉……
以A大於B,B大於C,故A大於C的證明式來看,A是杜小月,B是應承關,C是它小赤兔,故得證--杜小月才是它最該崇拜的人!
第十章
下午一點半,最適合午睡的好時辰。
一人一兔窩在辦公室的沙發上陷入熟睡,杜小月躺平在沙發上,而赤兔躺平在她胸前,這兩個傢伙幸福的睡相真是令他這個一天睡不到兩小時的人咬牙切齒,其中又以赤兔最令他嫉妒。
「真羨慕那隻小傢伙……」應承關泜吟著。
羨慕它吃飽睡、睡飽吃,還能大剌剌地霸佔柔軟的「床位」,更羨慕它總是肆無忌憚地追著她跑,不像他,沒有追過人的經驗,只是靜靜守在她身後,最後卻在她轉身走近他的同時離開--
他以為她會放棄,畢竟他不再符合她所想要的對象條件。
我不要再追著別人的腳步走,若追不上,那麼就讓對方離開吧,我要一個願意等著我的男人。那個夜裡,她說得堅定。
現在,她又追上來了,追上他這個沒辦法等著她的男人。
所有被倒追的男人心底都免不了男性自尊的膨脹和得意,他卻完全沒有這兩種情緒,唯一有的僅是滿足。
無法遏止的滿足。
他還記得半個小時之前,她叉著腰質問他無故辭去振道教官的始末--
「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Archer……也就是應家老四,他管理的國外部需要我回來處理善後,非到必要,我根本不想踏進應氏,我寧願一輩子當振道的教官,至少……不用眼睜睜看見兄弟鬩牆。」
「兄弟鬩牆?是你和應家哪一個兄弟?應家老大?」
「你猜對一半。」塞下兩人份的咖哩飯,應承關啜著雞湯。
「那猜錯的另外那一半是什麼?」她追問。
應承關搖頭拒答,她的問題牽扯出來的答案連某幾個身為應家人的兄弟都不知道真相。
「我以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但--」
「你最後還是回到應氏了。」她替他接話。
「不回來不行,一個Archer就已經夠了。」口氣雖平穩,但扣握在杯上的指節加重力道,誠實洩漏了他的情緒。
「應家老三說,Archer的座車是被超速闖紅燈的車子攔腰撞上,是意外,不是嗎?」
「是意外……是陰謀所衍生的意外。」
聽見這回答的杜小月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沒再多問。
應承關不知道她聽出多少弦外之音,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看待他,只看著覆在他手背上的纖小手掌沒有離開的意願,正如同她撫順著赤兔的皮毛一般,她也在撫慰著他。
「我很害怕齊娸就這麼一睡不醒,Archer會瘋的……」
「然後在他瘋了之後,你也會跟著發瘋。」杜小月像在預言一樣。
應承關無言,更別提反駁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有這種直覺,就是覺得你好像認為你弟弟發生事故全是你害的一樣,為什麼呢?難道你方纔所謂的『陰謀』是由你一手策畫,所以才導致今天的局面?」如果是的話就太不可原諒了!
「我沒有策畫什麼,只是明知道可能會有這樣的情況,我卻沒有阻止……」
「你老實告訴我,是誰設計Archer?是不是童玄瑋?」
應承關瞠著眼,對她話末的人名感到震驚。而他的反應讓杜小月知道自己猜對了。
「那是意外,他一定沒料到會弄成這樣--」
「他也永遠不會料到齊娸小姐會不會再有清醒過來的機會!」杜小月義憤填膺,「他犯了錯,你為什麼還要護著他?」
應承關歎了口氣,能回應她的也只是沉默罷了……
在滿足之後,他竟更覺得罪惡。
「應氏什麼時候變成了托兒所?」
思緒被突來的聲音截斷,坐在杜小月身旁的應承關沒有轉頭,他背後的人逕自走到辦公桌後的大皮椅落坐,隨手翻閱起桌上的文件。
「你什麼時候來的?」應承關脫下西裝外套,覆在一人一兔身上。
「在她訓完那句『他犯了錯,你為什麼還要護著他』之後。」
應承關與傾靠在皮椅背的人互望,那人扯起笑,卻不帶任何好心情。「可惜你沒回答她。或許你害怕你的回答會惹來她的不快?」
「你知道我會怎麼回答?」應承關面無表情。
「因為是兄弟。」
一語雙關,點出他明白應承關會怎麼回答是因為他與應承關的兄弟血源關係,也將那句「為什麼要護著他」的答案說得清楚。
「但如果她問你『那Archer呢?他就不算是你兄弟嗎?』,這一句話就足夠讓你自責個三百年,是不是,弟弟?」
一聲虛偽的稱呼,讓應承關淡然的神情有了細微變化。
「不用你來提醒我。」
「因為你自己心知肚明。」應家老大--應滕德站起身,雙手環胸。「告訴我,童現在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