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圓接過文件,笑得好靦腆。
她不覺得調薪是國外部的最佳好處,而是她在國外部所做的工作,無論對錯獎懲全都是屬於她自己的。以往在企畫部時,有功長官領,有過由她背,當時她白白承受許多委屈及冤枉。
「齊姊,聽說要從我們部門調人到保全部?」
「噢……你們消息真靈通,我還沒和頂頭上司商量,你們倒先傳開了?人事室是有呈上書面報告,請求頂頭上司割愛國外部工作能力最好的同事到保全部,所以現在遇上很麻煩的問題……」齊娸一頓。
「什麼麻煩的問題?」圓圓問。她向來見不得別人苦惱。
「一個你我都無力扭轉的大麻煩。」而大麻煩的名字就叫「應驥超」。
頂頭上司擁有正常人絕對不可能有的特異功能——無法分辨人類的臉孔五官,要他欽點國外部同事還不如用「孔子下山來點名」的方式來得快又有效。
齊娸另一項明哲保身的原則便是不在辦公室裡評斷任何人的是非對錯,讓自己遠離三姑六婆的角色,所以她摸摸圓圓的頭,話鋒一轉。
「我曾和應三先生見過面,他人挺風趣的,無論國外部哪個同事被派到保全部都不是壞事呵。我相信應三先生是個好好上司。」
「可是有很多女同事被他丟出來……」圓圓囁嚅著。
「大家都把焦點給模糊掉了,應該是『為什麼女同事會被他丟出來』,而不是『他丟了很多女同事出來』,聰明的圓圓妹妹一定會發現這兩者之間的差別。」齊娸漂亮的細眉一挑,揉搓圓圓髮梢的手掌再度揮舞數回,一副呵護寶貝寵物的模樣,「我要回辦公室了,乖乖工作呵。」
遠方突然傳來騷動及尖叫,不用想也知道是國外部的偶像明星進場了。
「應先生好。」此起彼落的問候聲比軍營中的答數聲還響亮清脆,尤其以女性同胞的嗓音最為突出。
「嗯。」應驥超頷首回應,讓國外部女同事心花朵朵開。
應驥超身後跟著滿臉惶恐的人事室戴主任,他的惶恐來自於昨天應御飛一拳捶凹人事室的資料鐵櫃,威嚇要他在明早交出一個符合他條件的秘書到保全部,否則——
光想到應御飛半笑半凶的哼聲及那個損壞的鐵櫃,他不禁寒毛直聳。
「戴主任。」齊娸率先打招呼,順便向頂頭上司請安,「應先生。」
「人事室早上送來的急件讓我看看。」應驥超開口。
急件?有這玩意兒嗎?「人事室只有送來一份請調書面通知,您要的文件是它嗎?」齊娸問得故意,雙手卻乖乖奉上薄薄的一張紙。
應驥超掃過文件一眼,虎眼瞥向戴主任,「御飛還有要求其他的條件嗎?」
「呃……工作能力好一點,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千金小姐直接除名,刻苦耐勞,認真負責,別被他粗獷野蠻的外貌給嚇破膽……」句尾的那項條件是他自己附加上去,「還有,別太漂亮。」他記得應御飛最討厭花瓶。
應驥超轉向齊娸,「齊小姐,你的意見?」
「我?這種小事請應先生您拿主意就行了。」齊娸好奇的貓兒眼微瞇,唇角勾出一道頑皮笑痕。
反正在應驥超眼中,每個人的臉上只有代表著身份的中文字,他乾脆巡視國外部一圈,看看哪個同事臉上的中文字浮現出「命中注定轉調保全部」,直接下達命令——應驥超雖然識人不清,不過直覺向來神准,連她這個私人秘書都是這樣「面試」而來的,屢試不爽呢。
「應先生,您要不要巡視國外部,或許會『發現』適合人選?」
應驥超深深地看了齊娸一眼,他的秘書臉上此時所呈現的中文句子叫「幸災樂禍」。
「應先生,您千萬別隨便撥個人給我交差了事,您是知道應三先生的脾氣,他……」戴主任拎著手帕擦拭額前冷汗。
「他若對我挑的人有異議,你叫他自己登報去應徵個新人進來。」應驥超嗓音低沉而輕描淡寫。
戴主任苦瓜臉一垮,若是應御飛肯花工夫去面試新人,他犯得著同時面對難搞的應御飛和應驥超嗎?
「吩咐下去,等會兒叫全部職員輪流到我辦公室來。」應驥超交代齊娸。
頂頭上司準備親自面試羅!
「是。」齊娸回道,並將任務分派給她的得力助手之一,「圓圓,你待會兒和雅芳一起替我聯絡眾家同事,好嗎?」
「我知道了。」圓圓嬌而不膩、甜而不假的嗓音在人群中特別突出。
應驥超將視線栘到聲音來源。即使他分辨不清人類的五官美醜,他的耳朵卻還管用,深藍色眸子與圓圓目光正對、膠著。
三十秒鐘過去,應驥超仍沒有移開視線的跡象,圓圓嚇出一身冷汗,臉上原本的笑靨僵硬得比哭臉還恐怖,嘴角的弧度也漸漸扭曲抽動。
圓圓笑不出來,應驥超反倒露出玩味的笑意。
他看不到圓圓此時驚恐的神情,但他看到她臉上那排更有趣的字跡!
這下可有趣了。就當他送老三一份特別的禮物吧!
「不用面試了,就她吧。」應驥超收回方才下達的命令。
齊娸看看圓圓,又瞧瞧頂頭上司,突地明白了他的意圖——想必頂頭上司發揮特異功能,由圓圓臉上瞧出端倪。
「可是我……」她不想被打進應氏的第十八層地獄呀!
「明天到保全部報到,應三先生最痛恨遲到。」戴主任雙耳一接收到應驥超的話,如釋重負地截斷圓圓的拒絕。
「齊姊……」
「沒關係,被應三先生踢出來的話,大不了再回到國外部,乖。」齊娸拍拍圓圓的臉頰,給予毫無用處的安撫字眼。
圓圓垮著潤頰。
被打下地獄的她,還有超生的機會嗎?
第二章
全台灣最大的垃圾場何時搬遷到應氏集團?
圓圓目瞪口呆地愣在門口,進退不得。眼前飛過三隻黑亮光輝的昆蟲,她順著昆蟲行進路線瞄去——蟑螂先生帶領大小老婆出外散步,消失在堆積成山的黑色垃圾袋後方。
她使勁眨眨眼,蟑螂已失了蹤影,但她竟然看到黑鴉鴉的垃圾山上長出類似蕈菇的東西,顏色鮮艷的好似在宣告它的毒性!
若眼前一切只不過是海市蜃樓,那陣陣在鼻尖飄散開來的惡臭又做何解釋?
圓圓僵直地後退兩步,確定門板上的的確確書寫著「保全部」三個巴掌大的粗黑字體,不由自主地吞嚥恐懼唾液。
轉身逃開吧,回到國外部懇求齊姊為她說情,不要把她送到垃圾場回收……她寧願回到企畫部暗無天日的角落,也好過放在保全部裡生黴菌、等腐爛。
高跟鞋率先向後跨開逃亡路線,卻踩到一塊凸起的物品,失去平衡的豐軟身子雙臂亂劃,在空中畫出一道道無力回天的掙扎——
「別動!」
如雷巨嗓響起的同時,一隻壯似鋼鐵的臂膀好心地提供救援,好巧不巧地環住她傲人酥胸,又黑又大的手掌牢牢鑲嵌在她右胸口,一手掌握。
「哇——」圓圓高分貝驚聲尖叫,不知是差點跌倒的驚嚇過度,抑或自己香甜嫩軟的豆腐被吃干抹淨的哀號。
應御飛左臂掛著不斷發出刺耳叫嚷的圓圓,僅能用右手摀住一邊受難的耳朵,任左耳膜接受魔音穿腦。
哇哇哇——他竟然握得更緊?!
「色狼!放手放手!救命呀!」
「哪裡有色狼?哪隻兔崽子膽敢在我掌管的保全部正門口撒野?」
「就是你呀!放手!」圓圓掙扎得越發激烈,捍衛酥胸的「首次觸碰權」。
「你別動來別去的,噢——該死!」應御飛讓毫無預警的拐子手狠狠撞向胸坎,吐出一句粗話,右手隨即反射動作,扣住她舞動攻擊的雙手。
「別動!」應御飛惡狠狠地咬牙,忍過胸口那擊不算小的力道,面目也猙獰得難看。
圓圓苦著臉,轉變為最合作的肉票哀求外加保證道:「好,我不動,你的手拿開……」她的山東大饅頭快被他捏成小籠包了啦!
此時應御飛才發覺左掌下軟呼呼的觸感,是女人身體最細緻的部分。
原來方纔他口裡的兔崽子就是他本尊。
尷尬,是兩人目前唯一寫照。
「我是為了拯救你。」應御飛為自己無心之舉找到最合理的借口。
「我知道……謝謝你……」呃,現在好像不是道謝的時候吧?活似她在感恩他手掌的搓揉侵犯。
「舉手之勞。」應御飛倒沒想太多,隨口應道。
「的確是舉『手』之勞。」圓圓嘟囔,白裡透紅的麻糬臉染上羞赧的紅雲,始終不敢正眼覷向地板上巨大陰影的投射來源。
應御飛見她仍擋在保全部的入口,通常保全部不會有女人駐足停留,他知道女職員們向來視保全部為黃泉地獄,所以眼前豐頰圓臉的女人只有一種可能身份。
「你是新派來的秘書?」
「呃?」聞言,她抬起依然火紅的臉,二度猛吸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