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她坐正身子,大眼睛直直的盯著他,「你相不相信輪迥?」她忽而冒出這旬,正經且嚴肅。
他看向窗外,濃眉微蹙,再望向她時,陰沉中帶著落寞。
「相信,」就是它害我們分離,又使我們相聚,他能不信嗎?羅修默心裡五味雜陳。
「那就好。」她說。「你知道嗎?我常常半夜作夢,夢到一些很奇怪的人、事、物,但都模模糊糊,朦朦朧朧的,照理說並不該會有什麼激烈的情緒反應才對,可是為什麼每次醒來時我總是滿臉的淚,心痛得像快死掉的樣子。」
她雙手環抱自己,心寒不已。她總覺得自己的命運像個大輪盤,轉向未來的未知數,這感覺令她驚懼,而她本身那特別的「能力」更讓她懼上加懼。
羅修默看著她憂鬱的神情,心裡輕歎一聲,紫衣呀紫衣,你忘了給你的小妹妹吃下忘憂草了嗎?還是紫蔓你的苦太濃太重了呢?
縱然紫蔓已幻化成凡人,但她身上依然還有殘餘的神力,也許就是這殘餘的力量引出她前世模糊的記憶吧!所以儘管現在的朱拾夜直率、開朗,但她潛意識裡的紫蔓總是不經意的流露出淒苦、悲傷。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死生相許,他想起這句世俗的句子,他又何嘗不是身陷其中呢?
「我想你可能是我前世所認識的人。」朱拾夜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又冒出這句話,大眼睛裡滿是肯定。
羅修默就算被她嚇了一大跳,他也成功的沒表現出來。
「這個……」他深呼吸,擺擺手說:「我很榮幸。」
「你是第二個給我這種感覺的人。」朱拾夜又看向窗外,思緒飄回她的情人身邊,唇邊含笑。
「誰?」他假裝不經意的問,半斂的眼瞼下冰寒冷酷。
她有些靦覜的笑了笑,「我喜歡的人。」她無奈的轉轉眼波。「其實我今天是因為跟他吵架才會跑出來的。」她可憐兮兮的說。
羅修默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猛地閉上嘴。真是瘋了,他剛剛居然想替那個可惡的男人辯駁,他真是驚訝極了,自己該恨他入骨的,因為他讓他失去紫蔓。
突然對面傳來一陣咯咯咯的笑聲,他詫異的抬起頭,是朱拾夜,她正指著他呵呵的笑,令他一頭霧水。
「我第一次見到一個人能在一瞬間變換這麼多的表情,真好玩。」她笑個不停。
「你的情緒總是回復的這麼快嗎?」他問,一下子哭、一下子笑、一下子憂鬱、一下子又咯咯笑個不停,以前的紫蔓雖然也愛玩、愛鬧,但情緒轉換還未到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她真是令他大開眼界。
朱拾夜做了個鬼臉,「我從小就是這樣,可能是因為自己是棄嬰的關係吧!聽多了難聽的話,所以療傷的能力比較強。」她自我解嘲的說道。
但她的故作堅強卻令羅修默不忍及憤怒,「難道你就這樣默默的自己承受?你難道不恨嗎?」
「恨?」她笑著搖頭,「我為什麼要恨?我老爹常說我是天才,而天才是容易招妒的,但是也由於我是個天才,所以才會遭惡言攻擊,傷心是難免,說恨……」
她吐氣,「說恨就太嚴重了。」
「難道你也不恨你的親生父母嗎?」他心急的又問。假如她心中沒有一絲恨意,那以後她跟他回黑暗世界後怎會快樂。
朱拾夜怪異的看他一眼,「你那麼緊張幹麼?別擔心,小時候的我或許會恨。
但現在的我心裡只有感激,我相信他們會放棄我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且他們並沒有將我隨便丟到孤兒院,而是把我交給了一對善良和藹的老夫妻,對於這一點,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又何來的恨呢?當然啦,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些遺憾的,」她淡淡的說。
羅修默頹靡的倒在椅子裡,天啊!她不可以如此樂觀!以前的紫蔓跟他在一起時很開心的,因為那時的她心裡有些許的恨意,她恨天上管她的人,恨自己為何不是個凡人,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凡間,難不成這一切換成了朱拾夜就全變了?
「哈囉哈囉!魂歸來兮。」
羅修默被朱拾夜倒轉九十度的放大臉吼給嚇了一跳,原來她已不知何時背起背包站到他的身旁來了。
朱拾夜站直身子,看著他被嚇到的臉。
「你在想什麼呀?叫你好幾聲都沒聽見。」她有些不悅的嘀咕著。「我想回去了,陸大哥一定很擔心我。」她向他伸出一隻手。「你再拿張名片給我吧!上次那張搞丟了。」
羅修默依言的遞了張名片給她,他已從剛剛的冥思中清醒。
朱拾夜接過名片,笑容可掬的扔了聲拜拜灑脫的轉身就走,但走不到五步又折了回來。
「你會自己接電話吧?」她斜眼睨著他。她可不想聽到關顥所說的那種冷冰冰的可怕聲音。
羅修默點點頭,含笑的目送她輕快的身影離去。
她是他的紫蔓!
***
朱拾夜才剛踏出電梯,媽媽級的秘書王之儀立刻迎上來。
她疑惑的看著王之儀臉上如釋重負的表情,發生什麼事了嗎?
「小夜,你可回來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擔心死了。」王之儀語帶埋怨的說。
怎麼搞的,她才不過出去一下子而已,就好像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罪似的。
王之儀見朱拾夜一臉不解,只好繼續往下說:「早上你跑走後,總經理髮了好大一頓脾氣,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面,連午餐都沒出來吃。」王之儀微胖的臉上滿是憂慮。
慘了!陸大哥果真氣慘了,朱拾夜開始為自己衝動的舉止感到後悔。
她拖著腳步走向辦公室,那種不知會發生何事的恐怖感,令她的每一步都像是如履薄冰般。
她將耳朵貼在門面傾聽,好現象,沒聲音她想,於是她輕輕轉動門把,推開門,她決定先探探頭,比較保險。
天啊!她看著滿地的報表紙、公文夾,及她那丟向關陸的筆筒和一些瑣瑣碎碎的東西全陣亡在灰色地毯上,她倒抽一口氣,心裡暗叫不妙。
關陸趴在現在只剩下一瓶類似酒瓶的東西的大辦公桌上。看來很安全,她鼓起勇氣,轉身入內。
才一轉身,她幾乎被那數十顆擠在門邊的頭給嚇得尖叫出來,幸好她及時掩住嘴巴,撫撫像跑了百米的心口後,便心煩的揮揮手要他們離開。
可能是平常陸大哥的形象太好了,大家還沒見過他發飆的樣子,好奇的想一探究竟吧!她想。
朱拾夜輕手輕腳的跳過散落一地的雜物,來到關陸的身邊。
看來他真的被自己氣得不輕,她滿是罪惡的想,連睡著時眉心還是皺著的。
她伸出手輕輕的順著他柔細的髮絲,心疼的發現他的眼睛四周竟泛著一圈黑眼圈,霎時她的眼眶染上薄霧,難怪在家時他的房間總是一夜通明,除了公事外,還得處處照顧、忍受她這個任性、不懂事的小鬼。為什麼他不抱怨呢?
她開始邊無聲的哭泣邊收拾地上的東西,等她收拾好,她的眼睛也已經哭得又紅又腫了。
她將自己的椅子拉到關陸的身邊,再將沙發上的毛毯取來,毛毯是關陸特別為她準備的,因為她老愛偷懶睡覺,他怕她著涼,便特地去買了這條毛毯,一想到這,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又潸潸的掉了下來。
朱拾夜坐進椅子裡,用毛毯將兩人蓋住,臉朝關陸的也趴在桌上。
她靜靜的在關陸的臉上梭巡。濃濃的眉,濃且密的眼睫毛,眼瞼下的眼睛總是溫柔多情的看著她,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唇角上還有顆小黑痣。
他真好看!憑他的條件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可他偏偏看上她這顆酸溜溜的青蘋果。
「我愛你。」她幽幽的說。將臉更偎近關陸,輕輕握住他厚實的大手,紅著眼,漾著笑的進入夢鄉。
***
關陸不確定是什麼弄醒了自己,當他一張開眼見到睡得正香甜的朱拾夜時,殘留的睡意立刻消失無蹤。
他看著她紅紅的眼睛,睫毛上還留有淚珠,他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他伸出手愛憐的輕輕摩挲著她細嫩的臉頰,即使在睡夢中,朱拾夜還是面露微笑的回應他的觸摸,關陸情不自禁的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剛硾不久的朱拾夜立刻幽幽轉醒,一雙大眼惺忪的看著關陸。
「睡美人醒了。」他性感的聲音讓朱拾夜心裡甜蜜蜜的。
她一把撲進他溫暖的胸膛裡裡。
「你罵我吧!你罵我我才不會愧疚的死掉。」她語帶哽咽的嚷嚷。
「我是要罵你。」他將她出懷里拉起,開始訓斥,「以後不許你獨自一個人跑出去,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他掏出手帕溫柔的拭著她滿臉的淚。
他微彎著身軀與她平視,然後開口道:「答應我,以後別再一個人跑出去了,你不高興可以打我、罵我或摔東西我都不在乎,就是別讓我擔心你,你知道你不在的這幾個小時我像瘋子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