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動作快,但沙發上的人動作更快,腳像長了眼睛般,在她的手即將落到他腿上的剎那,長腿一晃就落了地,一雙手則懶懶的拿開臉上的書,露出一張俊美無儔的臉蛋。
那雙似鑲嵌在凝脂賽雪又深刻立體的臉龐上那狹長漆黑的眼睛責備的看著她。
「仙仙,都幾百年了,妳怎麼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妳不覺得多添點女人味再來見我們三兄弟比較好嗎?妳這樣我真為妳的未來擔心。」他斥責完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擔心我?你們擔心自己吧!」她皮笑肉不笑的,故意賣關子。
她等著他們的詢問,沒想到三兄弟居然還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該死的豬小弟甚至又坐在沙發裡打起呼來了。
她沒趣又氣極,伸手往空氣裡一抓,手裡平空多出三個信封與一張紙,往桌上一甩──
「別怪我沒警告你們,喏!這是上面的給你們的,你們也不用等到午夜十二點後才能離開這座水泥監牢,等你們簽了這份合約後,你們就能以人形到人類的社會去,在你們還沒完成任務的這一年內,一天二十四時,就算站在太陽下也不會變回豬。」
她的話超級成功的奪回三名偉岸男子的注意力,一眨眼三人全來到桌旁。
豬老大將煙斗銜在嘴邊,表情嚴肅的打開那張白色信紙,仔細慎重且有點緊張的看著上頭那一行一行的黑字。
看完後,三兄弟抬頭神情凝重的互視著。
「死亡契約?」豬老二率先發難。「那幾個老頭是中風癡呆還是變態?難道他們不知道,人類的本質是自私貪婪與好逸惡勞嗎?有哪個人會想為別人付出生命?他們該不會以為我們三兄弟是笨蛋吧?請轉告他們,豬不等於蠢!」他橫眉豎目的,恨不得在這時刻仙仙跳起來跟他來一場武力對決。
可惜仙仙只當豬老二是個四肢發達的蠢蛋,懶得跟他計較。
「那你就待在這裡一輩子刻你的木頭好了,又沒人逼你。」她冷笑。「信上說的很明白了,你們可以在回人類社會執行任務與繼續待在這裡之間擇其一,待在這裡就是繼續有法力的日子,但只有在晚上十二點到凌晨五點這段時間,你們可以出去外面走動,其他時間只要你們一走出這裡,就會變成豬。
「不過要是選擇另外一項,一年內可以二十四小時保持人形在外面晃,也不用擔心會再變成豬,只不過你們的法力會消失,所有一切均要自食其力。就這樣,你們自己選一個好了。」
刷一聲,豬老二抄起桌上那份死亡契約,仍是板著一張臉。
「妳真以為我是笨蛋呀?就算人類是邪靈惡魔我也照闖不誤!沒有法力也無所謂,我就不信他們能把我吃了!」他的火氣仍是很大。
只要能離開這裡,去人類的社會他還能忍受,況且只要到人類的社會,他就可以盡情發揮他木工的長才,做他的木匠了!
想到這裡,他的怒容消失,憨直爽朗的笑容爬上他稜角分明的臉龐。
他是三兄弟中身形最高壯的一個,與沉穩內斂的豬大哥,俊美開朗的豬小弟不一樣。
這不表示他長相難看,相反的,他長得不賴,是屬於那種老是板著一張臭臉的性格男,仙仙每次見到他,不多不少,剛好十八次,從沒見過他和顏悅色過。
這樣也好,看到豬笑肯定死得早。
像他這樣的豬到人類的社會去,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至少他只要一個不爽,別人就嚇死了,在臨死之前再命令那人簽下死亡合約就好了。
任務完成,簡單輕鬆,所以說,他的那張臭臉對他自己來說,其實好處還挺多的。
仙仙刻薄的想,在肚子裡發笑。
「不過我得提醒你們,這契約得在你們到達人類世界的一年內簽成,否則時間一到,不管你們願不願意,都得再回到這裡,變成沒法力的人生活。」她補充說明。
他們根本不在意這點。
「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拿下煙斗,豬老大問。
「隨便你們呀!」仙仙聳聳肩。「只要別去台灣就好,我們家安楷現在住在那裡,我不希望你們去騷擾她。」她警告道。
豬小弟點點頭。「台灣?我聽說那裡的小孩不流行聽床頭故事,很久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小朋友了。」他笑得很熱忱。
仙仙瞇著眼起身。「我說過不准你們到台灣──」
「那我們還等什麼?走吧!」豬老大將死亡契約遞給豬小弟。
仙仙說話的餘音還在房子裡迴響,三個大男人早已不見蹤影。
他們該不會真的跑到台灣去了吧?她突覺一陣恐慌。
眼珠子一轉,她臉上的恐慌旋即被興味盎然所取代。
下一秒,整間屋子便呈空蕩狀態,徒剩壁爐裡燒得劈咱作響的木頭發出聲響。
第一章
「公車來了、公車來了!」幾個窩在泡沫紅茶店裡的高中男生興奮的在店裡呼嘯著。
一個人叫,十幾顆人頭全探出窗子,十幾雙眼癡迷的看著遠方。
紅茶店位在街道旁,附近的幾條街沒公車經過,也沒設立任何公車站牌。
他們帶著癡迷的眼光,涎著口水的嘴角,為的全是自遠方走來的古眉眉。
春天的傍晚,太陽斜掛在天際,空氣微涼,她身上穿的卻是一襲露肩的黑色緊身小洋裝,裙子長度在膝上十五公分,服貼在她玲瓏有致的身材上,如瀑的長髮中分披瀉在身後飄揚,修長的美腿踩著一雙綁帶平底鞋,她精雕細琢的臉蛋上有著完美的彩妝,宛如自時尚雜誌裡定出來,美麗不可方物的女人。
古眉眉像個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女人,但她的外號卻是公車。
對女人來說,公車這個外號是個侮辱。
古眉眉自己也不知道這難聽的外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著她的,不過也不怎麼在乎。
從小就有很多人喜歡幫她取外號,風騷女、女神龍、公廁、浪女、聖女、神女,多不勝數,全是詆毀她的。
同性在看不順眼某個人時,總是要替那人取個醜惡的外號,以化去自己的妒忌。
她不是不在意,而是她已經習慣,他們怎麼說都不關她的事,她還是自己,喜歡怎樣就怎樣,不必在乎他們喜不喜歡她。
反正人類的劣根性牢不可破,不是她一個人扭轉得過來的,既然如此,那她幹麼浪費氣力?
她不會因為他們看不順眼,就改變自己的想法與喜好。
像這會大老遠的,她就看到那間泡沫紅茶店裡探出頭的幾個毛頭小子,她知道他們也叫她公車。
當她從容的從他們眼前走過時,他們輕佻的對她猛吹口哨。
古眉眉停下腳步望向眾人,美目閃過一抹犀利冰寒,旋即臉上露出一抹蠱惑人心的媚笑,她挺起豐胸,翹起圓臀,伸出纖細的青蔥玉手在嫣紅的唇邊一點,給了他們一記飛吻。
幾個小毛頭全呆住了,兩眼發直的目送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見她的人影後,開始熱切的討論著,看誰要鼓起勇氣去跟她求歡。
古眉眉晃著手裡的小提包,心情忒好,唇邊的笑意不減。
她對自己的女性魅力是很有信心的,年逾半百的男人都會因她淺淺一笑,而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更何況是那幾個小鬼。
滿懷期待的彎進自家所在的街道,杏眼一眺,遠遠的就看到那個強壯的男人在搬木頭,赤裸的上身是健美的古銅色,肌肉糾結。
這男人是三個月前搬到她住的套房樓下的,來歷不詳,對人不友善,不懂敦親睦鄰。
他長得很性格,高壯勇猛,有著粗擴的五官,一雙濃眉在工作時常是聚攏的,兩眼炯炯有神,薄唇緊抿。
古眉眉想他若生在古代,大概就是草莽英雄之類。
閒著無事時,她觀察他好多天,發現他的作息正常到不行,早上六點準時起床,在他圍起來的小庭院裡伸幾個懶腰,然後就開始做他的木工,有時她上班回來都還會看見他,而那時已經凌晨十二點多了。
這時她就知道,他正在雕琢作品,像著了魔般,廢寢忘食的。
有時她會跟他打招呼,不過他從沒回應過她。
這條街道的一樓住戶,每家屋前都有片延伸出去的小庭院,有些人家用來放置雜物,稍有生活品味的便蒔花養草,或栽菜種瓜,他比較特別,將自己所屬的庭院用小木柵做成圍籬,排開鄰居拒絕友善,然後就在這塊空曠的小地方工作。
他工作時非常專注,只要不吵到他,他可以一直做一直做,像現在他就靠在小圍籬前目不轉睛的瞧著他,他連正眼也沒看她一下,像不知她的到來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每當這時候,她就會把他門口的那把小木椅拿過來,坐在小庭院裡看著他工作。
她不懂木工,不過他的生意不錯,她坐在這裡不到半小時,就看見有人買走他五把具有中國風味,雕著精緻小花圖樣的小圓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