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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席絹

  今天的常夕汐依然是忙碌的。她手上抱的仍是愛哭到令人退避三舍的小娃娃。而小娃娃的母親昨日出門後至今未歸,後來在她床位的枕頭下發現了那位小媽媽永遠不會再回來的信件。也就是說,小娃娃正式被遺棄了。

  她擔心那位小母親依然去尋死,除了請有關單位多注意之外,人蹤杳杳的情況下,沒法子做更多的事。而小娃兒,確定必須送至孤兒院了。幸好孤兒院那邊據說有一對夫妻不介意小孩有殘疾,收養意願極高,使她的擔憂稍稍減輕了些許。

  而今天要處理的大事,即是一名嬰兒的官司問題。

  一名十七歲的未婚媽媽小琳,前些日子安然產下一名男嬰,引發了官司。嬰兒的父親那一邊人馬使盡方法要帶回這名男嬰,延續香火。

  嬰兒的父親半年前死於車禍,絕望的男方父母才將希望放在曾計劃私奔未成的女方身上。當時他們是知道女孩已受孕,卻不屑一顧;如今獨生子一死,就算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也無妨了。

  看準了小女生未成年,又無父母撐腰,打上官司勝算十足,於是事情便鬧到如此這般,成了常夕汐頭痛不已的問題。

  「哇——哇——哇——」小女嬰哭聲震天,吵得討論會議幾乎無法進行。

  「春月嬸,幫我泡一杯牛奶來好嗎?」唯一仍和顏悅色的常夕汐輕輕拍撫著懷中小孩,對幫忙打雜的歐巴桑說著。

  「好呀,我是認為把小蓉丟到小房間去哭比較不會吵到人啦。反正她怎樣都只會哭,抱了也沒用。」春月嬸不耐的說著。

  「對呀,夕汐,隨便她去吧。」理事長也不禁揉著太陽穴宣告投降。

  「對不起,不過她吃了奶之後,會好一點的。我先下樓去她吃牛奶,你們聊。」

  「聽說這小表晚上也要你哄才睡?」方文星靠在門框邊,看著她以無比的耐性去安撫無藥可救的哭娃,心下並不贊同這種爛施行為。

  「她沒安全感。」她笑。

  「值得你為了她放棄一切休閒活動?連約會的時間也犧牲掉?」他已多次邀約,卻因佳人公事纏身而遭推拒。能見上一面全是拜公事所賜,忍不住又批評:「太重視工作到休閒生活全無,未免浪費生命。」

  她仍是以笑應對:

  「我這種工作畢竟與一些商業性質不同。服務社會的工作,本來就不應該計較自身福利問題,否則大可去一般公司上班了,待遇一定很好,回饋的福利也高。而且,反正我很有空,我也喜歡我正在做的事……」

  「那是說我的邀約令你不喜歡,所以永遠都沒空?」他抓住她語病問著。

  「方先生,我有男朋友了。」他挑得那樣明,教他想裝作不知道他的追求之意都難。幸好她現在有貨真價實的擋箭牌可以拿出來用了。

  他嗤笑。

  「那個流氓?還是洪俊城?」

  不消說,他的眼線兼親衛隊早已通風報信了最新消息。這也是今天他語氣尖銳的原因之一。

  「我的男友不是流氓,請別用這種稱呼笑謔。」她收住客套的笑容。正好春月嬸泡來了牛奶,道了聲謝,她往無人的沙發走去,藉以躲開他咄咄逼人的問題,也有了充足的理由可以不理他。

  但方文星並沒有回會議室開會,走過來他這邊,沒打算放過她。

  「不是流氓是什麼?黑手?苦力?並沒有高級到哪裡去。」

  「正當的工作沒有高、低級之分,差別只在於錢的多寡,不該當成歧視的理由。」她鄭重批判他的語氣。

  笑貧不笑娼是一種病態的社會價值觀,但似乎人人都以此當衡量標準,不去看重正正當當工作賺取金錢是多麼值得敬重的事。而社會的組成,不就是士農工商各司其職來促進繁榮的嗎?每一種工作都是不可或缺的,誰有資格去笑誰呢?

  「是不應該。」他同意,但語氣仍是高傲:「每一個層次的人都有自己該做的事、該交往的人,我希望你能試著接受我,我一直很欣賞你的溫柔善良。」

  「對不起,感情的事沒法子因為硬是區分出層次而阻止它發生。方先生,我的心只放在我男友身上。」她真心的申明著,眼光不自覺落在手指的白金戒指上,微笑漾出笑容。

  方文星敏銳的發現了。是那流氓送的?就這小玩意兒?不過他不意外常夕汐會收下這東西,因為她是個純淨的女人,只要一點點真心便足以使她流淚感動,物質上的表態根本不是問題。這是她本身的美好,但身為男人,當真送得出這種東西,不覺丟人現眼嗎?她值得最精緻的沒鑽珠寶加身。

  「只要你還沒嫁,我不會放棄追求你。而,如果你不願給我機會表現自己,又怎麼比較得出誰才是真正對你有心、真正適合你?一逕認定單一人選,不覺得挺冒險的嗎?」

  吃奶中的小娃娃給了空間片刻珍貴的安寧。她抬頭看他。「我不喜歡三心二意,而且一次一個就夠了。感情的事,不只攸關條件的問題,至少,我覺得目前這樣很好,很自在,就夠了。我並不是很出色的人,依你的身份,應該追求大方出色的名媛,品味相近,氣質相同,才叫登對的。而且,我喜歡他,不想改變。」

  「你真的知道自己情感的歸向嗎?」他不以為然地問,並且分析著:「據我所知,他是你的青梅竹馬,而且那人十分霸道,令你總是以息事寧人的方式去附和他、遷就他,最後變成了你必須依他的方式來認定自己的人生,那對你公平嗎?也許你的心並不那麼希望。」

  她怔了下,最後,笑得有點勉強,輕道:

  「他只有我,而我,極願意因此而為他所擁有。」

  也許她的心正是一直這麼想的。不管兩人之間的情份演變成怎麼樣,如果他需要她,她就會毫不遲疑的伸出雙手擁抱他。

  由憐憫而生,逐漸摻入各種情愫,十多年來,已是一種糾纏。

  如果在非關愛與不愛的年紀時已是那般,如今多了一層愛情,豈不更加難以動搖?

  或許那正是她一直無視於好條件的男子,守著純然的心靈空白至今的主因吧。因為紀衍澤早已搞亂一池春水,致使她對其他異性不再懷著憧憬。

  一定是那樣吧,她一直是呵憐紀衍澤,想給呀有應得卻未得到過的溫情,讓他溫暖……

  曾幾何時,這竟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想望與期盼。

  幾時開始的呢?

  *  *  *

  烈陽當空,曬得路人足以脫去一層烤焦的皮。好命一點的人早已躲入冷氣房中吃冰吹冷氣了,而苦命的出賣勞力之人,只得與紫外線抗戰,拚命貢獻汗水,培養出刻苦耐勞的美德。

  「阿澤,休息一下吧,難道我們不能找家紅茶店好好談一談嗎?」站在工地的傘棚下,依然揮汗如雨的嬌貴公子哥石克勤已是第N次哀號了。

  「再半小時就吃飯了,忍一忍吧,二年兵是當假的呀?」抓了毛巾掃去一臉汗,將混凝土導入板模中後,他有幾分鐘喘氣時間,回他話的同時也咕嚕猛灌微溫的青草茶。

  雖然大熱天灌冰水更過癮,但常夕汐為他煮了青草茶,特地以保溫瓶裝著,叫他喝溫的可以保護氣管。反正有得喝,他沒異議,早已經很習慣那女人的雞婆了,還能說些什麼?

  「阿澤,關於上次我們商量的事,你決定了嗎?比起當保全人員,到大陸拚一拚更有勝算。我們可以先在我父親的工廠學習一年,然後再出資去創業。」石克勤最是看重紀衍澤身上冷狠的氣勢,他可以狠起來六親不認,拼起來沒讓對方倒下決不死去。敢與狠是難見的特質,一同在大陸創業會有更多的勝算,而且兩人正好可以互補。

  「這邊的工作到年底,明年我會告訴你我的決定。」

  「這種工作並沒有什麼好流戀,為什麼……」

  「我高興。」他瞥了石克勤一眼,讓那小子乖閉上鳥嘴。

  他並不想太早與常夕汐分別,這是最大的原因。從他上五專開始,他們相聚的時間屈指可數。好不容易他已成年,並且也「套」住了常夕汐,她當然是不會跑掉啦,但他依戀她,喜歡看她,喜歡聽她東叨西念些無聊事(也就是訓他的話)。而且那女人認為兩人不算戀愛,那麼幾乎天天相見應該算得上了吧?

  想起了她身邊的同事瞧不起她,想必背後也講了不少難聽的話在挑撥他們的感情,要不是顧忌夕汐會生氣,他早一個一拳送他們會蘇州賣鴨蛋了。

  這種含著懼意的輕視眼光,他活了二十二年,也看了二十二年。他不在乎,一點也不,頂多是想挖掉那些人的雙眼而已。

  拳頭真的是很好用的東西——但常夕汐會生氣。嗟!

  「你在想什麼?」瞧見紀衍澤莫名的吁了口氣,石克勤斗膽的問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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