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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席絹

  細碎的小跑步聲由遠而近,語氣中有著可憐兮兮的意味。

  姊姊?叫誰?

  單夜茴才步出校園,想看司機是否已經來了,不料卻被叫住。她回過頭,看到一個與她相似的身影

  相似在於:及腰的直髮、公主頭的髮式。今天上學可以穿便服,她們共同穿著樣式相似的雪紡紗白色素面洋裝,沒有意外的話,可能是出自同一設計師之手。唯一無法相同的是單夜茴的背包世上絕無僅有——因為那是出自她雙手巧思製成。

  有必要弄得這麼像嗎?一張明媚的臉明明像芭比娃娃,何苦去當日本搪瓷娃娃來不倫不類?

  「請問你是?」心下其實是有底的。

  「我是晶晶呀!早上去找姊姊,姊姊還沒有來上課,我有留紙條的。想邀請姊姊明天晚上參加弟弟兩歲的生日,沒有等到姊姊的回覆,所以找突兀的來找你了。」單晶晶紅撲撲的臉蛋表示出十足的善意。

  單夜茴輕道:

  「抱歉,我不便參加。」

  「為什麼?姊姊,難道連你也瞧不起我們嗎?我們有共同的血緣呀。你不會知道,自小孤伶伶長大的我,多希望有一個高貴美麗的姊姊來疼我、來陪我玩。被全世界的人瞧不起也沒關係,我另在乎姊姊你呀!」單晶晶雙手激動的拉住單夜茴右手,始終不肯放。

  「抱歉,我真的還有事,不方便與你談這件事。」

  「姊姊!」單晶晶雙手一抱,簡直快將單夜茴撲倒。

  單夜茴輕擰住細緻的眉峰,費了好一會工夫才拉開八爪章魚,渾然不知遠處有人以長鏡頭相機連拍了好幾張相片,每一張都可供八卦雜誌寫成可歌可泣的故事。

  嘿嘿,賺到了!

  貳週刊的小胡腦中已想了數十個版本來寫成故事了。單家的千金小姐耶!從來沒有人能瞧到她的真面目,莫、單兩大世家的保護簡直是不遺餘力。自這個緋聞爆出來一個月以來,他天天在這邊站崗,就是怕不到伊人相片,接送的司機直接把車子開進校園,讓外人無從窺視起。

  呂小姐實在太夠意思了,向他保證今天的站崗不會無功而返,明天的頭條有著落了,呵呵……。

  心滿意足的轉身想走,不意被身後一堵人影嚇得幾乎破膽,小胡破口罵了出來」媽的!什麼擋路作杵在這邊嚇老子……」還沒罵完,倘瘦小的身子立即離地三寸教人釘在圍牆上,一隻碩大的拳頭擰住他衣領壓迫住頸子,讓他幾乎斷了氣。

  「貳週刊?也只有這種三流雜誌敢冒著生命危險造謠生事了。」高大的男子在背光下,讓小胡瞧不清其長相。「即使貴社總是隨時準備好了一大筆錢準備賠償、準備了數個版面準備道歉,也不代表你可以不經莫家同意就把單小姐的照片公開。」

  「你……你……素……水……(你是誰)?」勉強擠出的聲音破破碎碎、顫顫抖抖。

  「我是誰不是重點。重點是以後貴社若再敢拿單小姐的相片做文章,亂絕對不是只有這樣而已。」男子取下小胡脖子上的相機,使力砸向牆壁,在重擊聲帶來的碎裂後,底片曝光了,相機沒了,而相機所有人正努力不讓自己抖得像秋天的落葉。

  「你可以走了。」

  彷彿剛才的暴力行為不是他做的一般,此刻男子在陽光映照下,一派乎和溫文。他和氣的笑著,替小胡理好衣領,讓他雙腿再度踏回地球表面,哥倆好的拍了下小胡肩膀,差點沒嚇癱了小胡,以為自己中了化骨綿掌。

  「還不走?想一起去喝茶嗎?」男子愉悅的問。

  小胡當下連滾帶爬的走人,連問對方是何人的勇氣也沒有。媽呀!公司的獎金再高也得有命丟花才行。小胡很明確的感受到自己若不信邪,小命絕對是不保的。

  原本小胡站立偷拍的地方,由男子遞補,果真是上佳的偷窺方位。他看到校門口原本上演的認姊劇碼已演得差不多。正統的單家大小姐冷淡客氣的擺脫了單晶晶,返身回校園內。而那位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小可憐立即將淚一抹,露出深沉的眼光……。

  莫靖遠錯了,曉晨小姐是需要保護的。

  唐勁轉身回車上,知道自己務必把這件私下的委託做得十全十美。純真的千金小姐絕對不會知道居心叵測的人可以有多邪惡與不擇手段。

  這日,天氣稍熱,春風送來的不再是料峭的冷意。於是當車子駛入一排通往高級住宅區的林蔭大道時,單曉晨便叫司機放她們下車;她想要散步走回去。才十分鐘的路程,通過了山下的保全哨站,基本上已不怕有危險。這邊治安良好,每五分鐘有一輛保全車巡過;社區成立十年以來,沒傳出綁架勒贖事件。

  上坡路走得十分耗體力,單夜茴拿過曉晨的書包。

  「讓你負擔輕一些,比較不容易喘。」

  單曉晨沒有費事的拒絕。她從不計較瑣碎小事,何況夜茴的決定一向不容改變,除非自己以命令的口氣抗拒,否則耗盡了口水也不會有轉圜。而單曉晨從不以命令的姿態對別人。

  她笑:

  「你一個身高一六○的人扛著一個背包、兩個書包,而我這高高大大的人雙手空空,在外人眼中看來不知是什麼樣子。」

  「應該有的樣子。」

  「佳姨走不出自己的心結,你何須隨她的心結起舞?」收住笑臉,單曉晨淡然的聲音裡帶著責備,頓住步伐看向永遠退在她身後半步遠的夜茴。

  單夜茴不肯回應這種問題。低下頭,任絲發垂蓋住面頰。

  「算了。」甩頭就走,俏麗的短髮隨動作跳躍了下,才又服貼回原位。她揮著雙手活動,直到體力開始不支,才漸漸放緩了大步走的速度。

  有一戶人家的牆邊種著正盛開的松葉菊,千百朵的同時綻放,她佇足欣賞,並且等著向來慢條斯理的夜茴跟上。該怪自己忘了把書包擱在車上,否則就不必教夜茴硬要扛著十公斤重的書包爬坡。

  「看什麼?」夜茴緩緩走近。

  「松葉菊,開得多囂張。」她側臉要看妹妹,不意被眼角餘光吸引住,不由自主看向十字路口延伸過去的一盞路燈下,站立著一名男子。

  毫不突兀的存在感,彷彿他理所當然該是在那裡;也彷彿,他可以理所當然存在於任何一個地方——不管是荒漠山野,抑或是冠蓋雲集的名流夜宴……。

  奇怪?哪來一串念頭?不就是個陌生人而已。

  「哈——啾!」夜啾不小心吸入了空氣中木棉花的棉絮,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喔,你終於泱定與我一同步入過敏的不歸路了嗎?」她抽出手帕,讓夜茴擦鼻水。

  「小心,空氣中飄著木棉。」捂著鼻子,整個氣管好難受。

  「那我們快些回家吧。」

  「嗯。」

  想接過書包,但夜茴不肯放手,只好任由她了。兩人在上坡路段辛苦的走著。果真不久後,曉晨的喘息聲愈來愈急促。

  「休息一下吧。」單夜茴拉住單曉晨。

  「不用,就快到了。」揮開她的手,實在不願再多此一舉的表示自己沒那麼不中用。

  不一會,單宅的黑色鏤花鐵門已然在望……並且還俯帶了個意外的「驚喜」單晶晶。

  想必是不得其門而入吧。

  「姊姊。」單晶晶小跑步過來,嬌嫩嫩的呼叫著。

  單曉晨沒什麼表情的拿過自己的書包,返到一邊看戲。

  單晶晶果然一逕的對夜茴慇勤:

  「姊姊,我等了好久喔。看!這是我織的圍巾,以後你過冬就不怕過敏了。我花了一個月才織成功的。」晶亮的眸子渴求被讚美的言詞。

  「我不需要,哈——啾。」單夜茴耐不住鼻腔內的麻癢,又打了個噴嚏。

  「喏。」摸出一張面紙,單曉晨打斜裡送來。

  「我的面紙剛拆開的,很乾淨。」不知自哪偷學來的習慣,單晶晶口袋裡也裝滿了面紙。在掏出時「不小心」的推落單曉晨手中的那一張。「對不起呀。來,姊姊請用。」

  單曉晨退開一步,雙手環腳的上下打量這名「新」妹妹。她會認錯人並不意外,因為某小雜誌刊登過一張大堆頭的相片,箭頭直指著單夜茴,稱之為單家小公主。

  沒錯,單夜茴的綽號叫「小公主」,但卻不代表她是單家正牌千金。不過從沒有人去說明其謬誤,甚至樂意去誤導。因為這麼一來,正牌千金的危險會轉移。種種有關綁架、勒贖、傷害的事件,便會由替身來承受。連單夜茴也同意眾人這麼做,尤其以她執行得最徹底。

  單夜茴沒接過面紙,冷淡道:

  「怎麼來了?我不記得曾經請你來作客。」

  單晶晶微撅紅唇。

  「同樣是妹妹,待遇卻有差,不分乎。」

  「當然有差。共同生活十七年畢竟感情深厚。」單曉晨伸手勾住夜茴的肩膀,口氣十足得意洋洋。

  單晶晶直到此時才算正眼看向高姚的「姊妹」——一張極為清秀並且偏向中性的面孔,閔黑的眼撞凝著漫不經心的笑意,似乎會看透人心似的。令人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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