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她大怒,一時使不上力的身形猛地往下落。
湛無拘伸手拎住她衣領,淡淡道:
「風很大,你的毒粉不僅會傷到那些江湖人,也會波及無辜的百姓。」
「中原人都該死!」她咬牙死命掙扎,卻無力扳開他可惡的拎勢。她就像是被拎住頸背的潑貓般無計可施。加上氣力早已耗盡,她除了大口大口喘氣外,全身已然癱軟。
湛無拘呵呵笑著在姬向晚耳邊道:
「我聽到下邊的人叫她妖女,不知道是個怎樣的妖樣,不知道火燒水浸能不能逼她現出原形?很值得試試看哦,快,咱們找地方玩兒去。」他笑得好猙獰可怖。
「你!放開我、放開我……」少女的尖厲叫聲轉眼間已消失在綿綿春雨中。
湛無拘使出全力,教緊追不捨的人在一陣眼花後,莫名地追丟那三道身影,茫然立於原地,不知該往何方追去。
※ ※ ※
「這是什麼?」在湛無拘的指示下,姬向晚逐一替少女的傷口上藥,而他反常地站得老遠,並且背對床榻。姬向晚以為這少女長得如花似玉,他應該會趁療傷之便大飽眼福的,誰知他反而避嫌走開了去。
真的很反常。以往她沐浴前,總要千方百計躲開他跟隨,他那涎笑擺明了就是要偷看。當然,嚇她、逗她才是本意,他人倒不會真的下作如斯。依此類推,有便宜而不佔,有悖他原則不是嗎?
在替小姑娘上藥時,她還不時回頭觀察他是否在偷看,而事實證明,他對小姑娘的隨身物品興致高過觀看橫陳玉體。
是什麼東西這麼好看?處理好少女的傷口,她忍不住挨坐在他身邊問著。
眼前所見,他正盯著一張人像打量,姬向晚開口又道:「有人會長成這般嗎?」
這張畫著實失真得緊,方方正正如方桌的臉型,以及似捉兩隻蠶來拓上的眉還一高一低、一平直一扭曲,兩隻眼睛像是拿兩枚外圓內力的鋼板沾墨壓上,「洪武通宵」的字樣隱隱浮現。
很糟糕的一副人像,她來畫搞不好還比這張強上十倍。真有人長成這模樣嗎?
湛無拘嘖嘖有聲地念出畫像下方的文字:
「湛無拘,年二十,務必生擒,賞綠晶一隻,黃金百兩。」
「咦?!」姬向晚湊過去細看:「意思是……這是你的畫相?」她連忙比對,將紙張放置於他臉旁,努力地想像。
苦著一張臉,他撇嘴道:
「人家哪是這副德行?」阿娘也真是的,二十年來畫功未見長進雖不是什麼羞人之事,但做人要懂得藏拙才是,拿這種圖像來懸賞,豈不折煞底下人白忙一場?要不是看到自己名字在下方寫得清晰明白,還道這是什麼魑魅魍魎的尊容哩。
「那這個呢?」實在比對不出有何雷同之處,她忍住笑地拎來另兩張造型可怖的圖像,猜測著:「湛桓?是熊嗎?」
「不是。」雖然畫得與熊的長相無二致。
「湛藍?她為什麼要在頭上放二隻饅頭?或者這畫的不是人像,而是一隻耗子?」她很努力要瞧出端倪。
「不是……」湛無拘陷入空前的羞愧中。將三張畫像揉成一氣,丟入火爐中湮滅證據,順便替娘親藏藏拙;免得讓天下人知道毒仙杜曉藍其實是個無可救藥的畫癡,偏又自以為是畫聖。
「怎麼回事呢?你的表情好奇怪。」
「那丫頭沒事吧?」他顧左右而言它。
她歎口氣:
「我第一次看到那麼多血、那麼多傷口。以為會昏倒,可是卻沒有。」想來自己是愈來愈處變不驚了。「我瞧她氣息平緩,理應不會有事。你給的藥很有效,一抹上,血便不流了。」
「當然,我湛家自製的金創藥是獨一無二的。」
「她是江湖人吧?女孩家白蔥水嫩的身子招來那麼多傷口,圖的是什麼呢?我不明白這些人究竟在做什麼。」
湛無拘聳肩:
「咱們現在也是江湖人了。」
「胡說!」
「人不入紅塵,紅塵自染人。何況咱們救了這名「妖女」。」
姬向晚疑惑地看向床上受傷的少女:
「什麼妖女?會法術的人嗎?」
「不是。」他把玩著手上的一隻王牌:「她是苗疆元教的人,而元教以擅用毒聞名。因為中原人忌憚不已,所以只要她們一蒞臨中原版圖,一律冠以妖女的大名。」
「這……很奇怪。」哪有人這樣的。
「小姐,這就是江湖人哪。小眼睛、小肚腸,成日搶搶勢力、地盤,沒事來個天下武林大會排名次,不許外族太強,動輒清理其勢力以保自己長治久安。瞧,現下為了一本已經不存在的書,還弄得天下大亂。」
姬向晚又勾起憂心:
「書沒了,怎麼辦?這些江湖人似乎不講道理的。」
湛無拘向她招招手,神秘兮兮一笑:
「來,你看。」
就見他自少女的包袱中抽出一本相當老舊的本子。
「這是什麼?」不再費力去糾正他不合宜的宵小行為,她問。
「這是一本武功本子,很普通的內容,看來至少有五十年的歷史,咱們正好可以用來替代《極天秘籍》。」
「但這一本叫做《飛宇武經》呀,別人豈會看不出來差別?」她一點也不認為可行。
「他們至少有一個共同點,名不見經傳的《飛宇武經》和世人爭搶的《極天秘笈》都沒幾個人知道其內容。隨便唬弄哪有失敗的道理。」他非常肯定方法可行。
「但是——」
她還想阻止他的異想天開,他已然著手處理起書冊的易容事宜,撕掉了書皮,開始做起還魂紙,忙得不亦樂乎。
姬向晚歎了口氣,不明白為何會陷入這境地,且無路可退。沒錯,現下要再去強調自己不入江湖已行不通了。救了江湖人,與人交手,甚至毀了一本武功本子……種種已發生的事,除非可以回溯到甫遇到湛無拘的那一天,並且拒絕和他成為同伴、朋友,走向她的獨行之路,否則再怎麼與江湖人撇清,都撇不清了。
這人……究竟會把她單純的生命帶入什麼境地呢?
望著他的側臉出神,沒有察覺自己近來所思所憶,不再是傷心的過往,而是對他不斷湧現的疑問。
這個湛無拘,算是她的什麼呢?
如果表哥方首豪是摧毀她十八年來自信自尊的惡星,那麼,湛無拘就是攪得她量頭轉向,無暇湎於哀傷中自憐自歎的……魔星了。
湛無拘是魔星,沒錯!他就是。
第七章
焦蘭達,也就是湛無拘順手救她一命的那名少女。
隨著她身體快速復原,其刁鑽辛辣的性情也沒忘了展現個十足十。
她清醒的第一天,發現身上的毒藥全不翼而飛,怒咆著要把湛無拘碎屍萬段。第二天,她努力坐起身,拒絕姬向晚熬來的藥汁,怕中了中原人的詭計,結果她的論調被湛無拘大肆嘲笑,害她氣得再度吐血,癱回床上不能動彈。待她有力氣起身,已是五日過後的事了。這回她學聰明了,認為姬向晚是湛無拘的弱點,若挾持了她,還怕湛無拘不聽話嗎?於是她行動了。結果,回饋她的是湛無拘當場拎住她往外丟,完全不在乎她是一個病人,而外頭正轟隆隆地下著雷雨……
若不是姬向晚找她回屋,只怕她淋雨得病死亡,那個外表嘻笑無狀的男子也不會眨一下眼皮的。
他是個極端冷血無情的人!焦蘭達恨怒交加地有了這定論。
每日復每日,她焦急地想找出挾制兩人的方法,或拿回自己的武器——毒粉。只要毒粉在手,她便可以呼風喚雨,不必再受制於人了——她認為自己被困住。
而今日,老天終於眷顧了她,她無意中看到姬向晚悄悄拿了一本書冊壓入包袱底下,臉色有絲緊張與憂慮。在好奇心的驅使不,她趁那兩人在外頭聊天玩鬧時,大肆翻找姬向晚的包袱——拒絕去想那對年輕男女的笑鬧聲何以會令她心火大起。
有了!是一本書,一本教全江湖為之沸騰的曠世武學——《極天秘籍》!她眨著眼,看了又看,幾乎不敢相信。
誰會想到呢?這絕世秘籍竟會落在兩名不起眼的年輕男女手中。而現在,這是她的了!
迅速將書冊揣入懷中,暗想著這兩人的來歷。一個叫姬向晚,看得出來手無縛雞之力;一個叫「小戰」,天曉得又是從哪鑽出來的小混混,但武功不容小覷。至少現在負傷的她,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無論他們是誰,她都得快些聯絡上其它姊妹,這些中原人沒一個可靠。想到了「小戰」的無情冷血,杏眼瞇出陰沉的冷芒,早晚會叫他付出代價的。
沒有人能惹了元教的人,而不付出慘痛代價的。
再三確定自己身體已無大礙後,為免他們發現武功秘籍不翼而飛,她得趁體力恢復三四成的現在逃走。他們以救人者自居,哼!她可不會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