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離去自然會遇到阻力,首先秋冰心就不放過他:
「將人留下!」她亦拉身而起,並打出袖箭。
湛無拘左手一探,收納了八支小鏢。他瞄了一下,是白鐵打造的鏢身,尾端裝飾著琉璃蝴蝶,蝶身各錄一顆真珠。
「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嘖!還你。」分解出八顆珍珠再不輕不重地打落了秋冰心;鐵鏢則打向秋冰原,正好阻住了他欲飛身上來奪人的最佳時間。
等到秋冰原擋下暗器,飛縱上屋脊欲尋人時,哪還見得到人影?
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聲後,他手中的鐵鏢化為粉末飛散在揚起的春風中。
「堂哥,你為何放過那小子,任他將人帶走?」秋冰心不認為堂哥的功力會奈何不了那個看來古怪至極的小子。
秋冰原冷笑了聲:
「那不正好?遲早會有人知道她不守婦道,你便可安心穩坐正室之位。」
「小妹從未做如是想。」她怒陳。
一名黃衣女子走近好友,忍不住問道:
「那男子是誰呢?看來武功不弱,在江湖上想必是有些名頭吧?」她叫紀香香,是揚州首富紀平的愛女,曾在秋家學藝,與秋冰心結為閨中密友。雖不入江湖,卻極崇拜江湖聞人俠少。一雙美目揪著有一張寒冰俊容的秋冰原,企望得到更多的注目。
秋冰心搖頭:
「名不見經傳的地痞罷了。我真不敢相信大姊有了夫君那麼好的丈夫了,還甘願淪落在那種粗俗人身邊?這下子我要怎麼向婆婆交代呢?」
秋冰原冷淡撇了眼,不再言語,衣袖一甩,縱身向另一片屋宇上幾個起落,已不復見身影。
秋冰心連忙飛上屋脊,也追不上人了。
「真是的!我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是他妹子,怎地也不幫我,只會攪和。」
紀香香嬌聲道:
「這是江湖俠少的氣勢嘛,如果他不冰冷,就枉為寒冰山莊的主人了。」
「不管了,我現在只管姬向晚的事。她德行有無污點我不管,一定得押她回濟南。」
「只要她在揚州,就逃不出我紀家的眼皮下,別擔心。她長得不如何嘛,平凡得緊,怎地可以令大俠方首豪真心以對?看起來小家子氣、見不得場面。」紀香香嗤哼了聲。身為美人,一向不輕易讚美其它女色,何況她真的不覺得她美。
秋冰心聞言一笑:
「青梅竹馬一同長大,豪哥重情至性,不以女色為重。還沒見過她之前也誤以為她有多美哩,見過之後就放心了。她不足為懼。」
「所以你同意由她當正室?」
「本來是,但今日看她婦德不守,與男人勾搭,怎麼說我也不能由著她辱沒方家先祖,教豪哥臉上無光。我現下就是煩惱要怎麼周延這件事。」秋冰心正色地說著,對姬向晚的失德行止是既暗喜,也含怒又藏憂。
紀香香挽著她好友的手往外走,嘻笑道:
「未來的方家主母,你真是能者多勞呀!小妹受教了。但願日後也能嫁與英俊俠少,擔起主母之職,那有多神氣呀。」
「傻妹妹,英俊俠少易招女禍,與別人共夫可不好受,有得亦有失呀。」
「我會學姊姊當個冷靜聰明的主母,教別的女人不敢搶我的鋒頭,讓丈夫成日只看著我、寵愛我,讓別的小妾只能當不見天日的小耗子,在我妊娠前後代我服侍夫婿即可,其它時日休想來爭寵……」
笑聲漸遠,終至再無聲響……
第六章
春雨綿綿……
湛無拘已三日沒有去市集和人廝混了。一方面是下雨,相出門擺攤也無啥搞頭;再者是自從四日前自萬里香回來後,姬向晚又回復初見時不言不語的呆滯模樣,一副了無生趣、行屍走肉的懨然狀。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害他也悶得想搥胸頓足。一個人逕自耍把戲而無人在一邊呼應是很可悲的耶,她怎麼可以這麼對他?
無聊,好無聊,無所事事的無聊。
放走了第十八隻飛過寺廟上空的信鴿,頓時覺得沒趣得緊。現下這些揚州的江湖閒人全忙著要找尋從兩名丐幫長老身上遺失的《極天秘笈》,並且多方臆測著蒙面人是何方歹人。
有人說是西域的「金日教」,有人猜是塞北的「妖火教」,不然就是苗疆的「元教」……好啦,中原以外的北西南全猜過了。最好集結中原黑白兩道的力量,一舉打垮那些蟄伏於邊境、自成勢力的神秘教;就算打錯了人,也可獲得日後高枕無憂的好處。否則誰敢保證放任這些外族坐大後會不會產生逐鹿中原的狼子野心?
因此藉著《極天秘笈》的遺失所引發江湖人的關注,可以利用的事可多著呢。
「嗟!不過是一本破書嘛!」他拿著讓江湖人趨之若驚,並且找翻天的秘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要不是他已無聊到瀕臨撞牆的地步,斷然不會瞎摸到還有一本破書兜在行囊中,並且被遺忘得一乾二淨。
「還是一本沒寫幾個字的破書。」翻完了內裡,失望更為濃重。正巧一隻不長眼的蚊子飛過眼簾,想也不想地將破書甩過去——
「啪」地一聲,蚊子當下斃命於牆上,在書本落地前,他飛身過去接住,開始玩起另一波更無聊的遊戲——打蚊子。
姬向晚便是給一聲又一聲的雜音打回了神魂。愣愣地看著一抹灰藍影子閃來飛去地在小空間內玩得不亦樂乎,口裡還唸唸有辭地喊著「十三」、「十四」、「還跑!給你死」,以及最後的一聲「哇」!
她嚇了一跳,吶吶問道:
「怎……麼了?」
湛無拘正是被她跟著轉來轉去的面孔給嚇到。三日來,她除了睡與呆坐之外,沒其它可稱之為活人的舉動,所以在發現了她臉上有表情後,不免「哇」叫一聲來表示自己感動的心意。
「你醒了?」他很慎重地坐在她面前。
「我早上就醒來了呀。」
「才怪,你根本是昏睡了三日夜。」
「胡扯。」她不理他,低頭看到他手上那本被摧殘得像包過油條的書本,驚呼了聲:「你……你拿別人的重要物品打牆壁?!」
「才沒有。」他反駁:「我用來打蚊子,不得已才去碰到牆壁的,又不是故意的。」
她聽了臉都綠了。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這一本可是江湖人視若珍寶的秘籍,更別說它屬於別人的!」
湛無拘撇撇嘴:
「我又沒要侵佔為己有。早晚要送出去的,玩一下有什麼關係?」
「你快些送去鏢局才是,這種東西放欠了遲早惹禍上身。」她伸手搶過秘籍,還來不及細看,書頁便已逕自脫落了幾張下來,令她張口錯愕地叫了聲。「你……丟壞了它。」
「上百年的東西了,能多堅固?」他彎腰撈起落地的那四頁,上頭各自畫了幾個擺出招式的小人圖,以及搭配著幾行不成詩文的句子。
武功秘籍?騙人沒看過武功本子呀?一個動作加一個斷句就可以練出個什麼絕世功夫?恐怕只有立書人才知道自己在鬼畫符些什麼吧?
他將其中一張拿到燭火下觀望,沒有什麼奇跡出現,仍是一個小人圖對照著那一句「焚身長浴寒江水」。
「不通!真的是狗屁不通。」他搔搔下巴,搖頭兼晃腦。
「別窺探別人的東西。」她又想搶過他手上的紙。
但被他躲開,結果由於離火太近,一張紙竟就這麼燒起來了,她驚恐地要撲滅,但被他阻止。
「等等!有一種密文是必須經過火燒之後,才會顯現的!我正想試試看哩。」
湛無拘的說辭令姬向晚因一時好奇以及焚燒的紙張已無可挽回原樣的理由,跟著屏息以待,她還沒見過這種稀奇的把戲呢,開開眼界也好。
於是,小星火微微地燒著、燒著,不久後,燒成了灰燼,也順勢化為粉末,各自稀散於地面,昭告著陣亡的訊息。
什、麼、也、沒、有。
清了清喉嚨,湛無拘嚴肅地下結論:
「我明白了,這堆火灰告訴我們《極天秘籍》的解讀方法無法以火燒來探知。這樣吧!我們拿一盆水來試試看,聽說有一種方法叫水印,也就是紙在泡了水之後——」
「你還玩!」她不可思議地質問:「這是要還別人的,你記得吧?!」
「知道啊!那又如何?」
「要是別人知道你弄壞了書,使書缺頁,怕不傾所有江湖人來追殺你了,你不趕忙做補救也就算了,竟——」
他截口道:
「你以為,當天下人知道我們身上曾經放過一本叫《極天秘籍》的東西時,會輕易放過我們嗎?」
「為什麼不?我們把它交給鏢局,江湖人想找麻煩,自然是找鏢局才是。」
湛無拘憐憫地拍拍她的頭,在她伸手拍打他之前收手。
「小姬呀小姬,雖然我同你一般的不諳江湖規矩,但根據一般人會有的心思來猜,老乞丐死了,秘籍在我們手中,而那群殺手至今查不出是誰的情況下,我們首先就會被當成殺人兇手。再來,我們好心地送回秘籍後,他們會不會懷疑這本是假的?或懷疑我們早已抄下了內容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