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貴姓大名?」
他微微一笑,輕道:
「常,常孤雪,你唯一認得的倒楣鬼。」
咦?騙人!他竟是常孤雪?
根本長得不一樣,騙人、騙人啦!
她是真的來到他十九歲的生命中了。值得慶幸!她的法力沒衰退;可她怎會認不出來她的任務主咧?
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同?十五歲到十九歲之間也不過就差了四年而已呀。一個人再會變也不可能變太多吧?那……是不是說,他沒有變,只是她認不出來而已?
眼前這個叫常孤雪的男人正在揮著棍法,咻咻咻地好不威武俐落。偌大的練武場就見他滿場奔馳,不時將那些可憐的木樁打得七倒八歪。
她其實並不想這麼目不轉睛的盯著一個半裸的男人看,而且還得不時擔心著他身上的臭汗會濺到她香香的身上來。但她別無選擇呀……
一條細繩正綁在她右手腕上,繩子的另一端繫在一棵梅樹上,並在他目力可及的範圍。
當然她是不把這種小東西放在眼底的啦,橫豎現在沒事,有地方坐著發呆也好,手上被綁了繩子也無啥妨礙。至於被綁的原因,據說她實在太神出鬼沒了,他決定好好看住她。
天頁!她想走時,誰攔得住?
由這一點可以確定他就是常孤雪,因為他跟小時候一樣笨。
哎呀!她終於看出他不一樣的地方了,他沒有鬍子!
他現在的體格已經跟二十四歲差不多了,就差那一把鬍子而已……
原來他長成這個樣子呀,莫怪要留鬍子。嘻!他根本就是一張娃兒臉!平常老繃著還好一點,若是不小心笑了出來,那可就逗人極了、可愛透了。難怪他硬是冷著臉,並且在後來留一把鬍子,遣樣比較有威嚴嘍,日後去搶劫時也不怕被當成孩兒戲耍的打發掉。
好不容易,他練完功了,以布巾拭去頭臉上的汗,然後走到她身邊的水缸旁,拿木勺掬了水兜頭淋下──
「小心點兒嘛!」梅機警的跳開。
他像是更故意一般,將滿身的水用力甩著,波及方圓數尺,水光飛濺,無視現下乃大雪紛飛的冬天。
「常哥哥,常哥哥,哎唷!」
果然,馬上就有人成為受害者嘍!
有一顆肉球遠遠移動過來,不意被地上的水漬弄得滑倒,接著便很順暢的一路滾到水缸邊,手上的毛巾拋「送」到常孤雪臉上,倒也算是任務成功的典範之一。
梅拍了拍裙兜上的雪花,抬頭一看才發現又飄雪了。坐了一早上,是該回屋子裡邊休息了,陰沉的天候看來也會下些雨,她可沒淋雨的興致。
「等一等!」常孤雪抓開臉上的毛巾,快步追了上來,粗魯地抓住她。「你怎麼……」
梅只抬眼看到一柄油紙傘正遮在她的上方,不讓飛雪有飄落她身的機會。
「哪來的傘?」
「你是怎麼解開繩索的?」
「我剛才沒看到你帶傘出來呀。」
「我問的是──」他指向不遠處的繩子。
梅伸出手。
「那麼捨不得就去收著放好哇,我自己拿傘就成了,謝謝。上頭的梅花畫得不錯,我接受你的奉獻。」
他並不肯鬆手,索性不管繩子的問題了,反正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都不會得到答案的。
「誰說我要奉獻?」他冷哼。
梅不解地問:
「那你做什麼遮在我頭上?」
「我只是順便。」一手撐傘,一手抓住她,腳步快速的往屋內走,像是正在跟誰賭氣似的。
梅往後看,那顆肉球小妹正努力要坐起來,同時張口呼喚著:「常大哥」。她努努嘴──
「我想那個小妹妹也非常需要你的順便。」
「我會叫我堂弟去拉她一把。」
「也對,不會有幾個人受得了你的粗魯。」梅同意。
他頓住步伐,狠狠的瞪她。
「我粗魯?」他生平第一次替人撐傘,這叫粗魯?
「好吧,你不粗魯,你根本是惡劣。」
「惡劣?」
「不過這也很正常,反正你是壞人嘛。」她點點頭,並且決定由現在開始對他展開調查:「來,告訴我,你到目前為止殺過多少人了?」在她未介入他生命中前,他跟著殺人狂王二麻子四處逞兇,共殺過二十來人。她想知道改拜別人為師的他,人數上有何變動。
「殺人?」他再也掛不住冷漠的面具,大聲質問:「你認為我殺過人?!」
「有什麼好訝異的?」怪了。
「你認為很正常?有誰當了殺人兇手是正常的?你腦袋果然真的有問題!」
「別搞錯了,你才是有問題的那一個,不然我何必這麼辛苦的出現在你身邊。
我多辛苦呀!」當了那麼久的花神都沒這兩個月加起來的累哩。
他咬牙道:
「看來我還得感激你才是嘍?我要感激你每一次的莫名其妙,感激你任意丟棄我,感激你要求我當好人,卻又老問我殺了多少人嘍?」
梅瞪大眼!
「喂,你別歪曲事實,」他更加用力的鉗握住她。
「那你就告訴我,什麼才是你所謂的事實!別再把我當呆子耍了!」
「我沒有把你當呆子耍!」她抗議。
「還說沒有!敢做不敢當嗎?」他吼。
「當然沒有,因為你本來就是呆子了呀,我又何必假裝你是?」只有天生的呆子才會不瞭解神仙的苦心,叫他當好人都不聽,真可惡!
「你──」被她氣得差點吐血,甚至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只能死死抓著她,不知要如何是好,這個可惡透頂的渾帳女人!
「怎樣啦?!」她掙扎著,考慮要不要再施法弄昏他以自衛,如果他再不放的話「常哥哥!哇啊──」遠處奔跑過來的肉球妹再度滑倒,一路滾了過來,圓滾滾的身軀銳不可擋的疾滾而來,眼看就要狠狠的撞上梅嬌弱的身子了,常孤雪只來得及移形換位,以身代過,卻抵抗不了那力道撞擊出的踉蹌,三個人便這麼的倒成一團了。
「啊──唔!」殿後的梅無力阻止自己再一次成為常孤雪肉墊的事實,但那還不夠慘,最慘的是,他的唇……竟……重重的貼撞上她正在叫痛的小嘴……
天……啊……
左等右等,等不到常孤雪弒師。唉,無聊!已經八天了,他也不快一點走向他必經的命運。
如果不是她日期算錯,那恐怕就是他的命運真的自十五歲之後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了。為什麼她都算不出來?這麼一來,她又怎會知道自己的任務有沒有達成啊?那些多如牛毛的修道者規矩有時還真是沒道理得緊。
唉……那她還需要留在這兒嗎?
這傢伙什麼都變了,唯一沒變的就是當土匪。為什麼他堅持要當土匪呀?很好玩嗎?她看他似乎對殺人也沒太大興趣嘛。
這些天她都棲息在樹林裡的一棵梅樹上,不知道為了什麼就是不想現身,不想直接與他見面,有時飛到武館去觀察他,也只以隱形的方式……
都怪那次啦!自那次不小心嘴撞嘴之後,不僅撞痛了彼此的唇齒,還讓兩人之間變得奇怪起來。雖然說一切只是意外,但那一刻,他看她的眼神變得好……有深意。
她雖看不出其意,心頭卻兀自坪動了下,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哎……唷!現在可不是想這個的時候!甩甩頭,再甩甩頭,把那些全推出腦外。不要再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了,她此刻該想的是怎麼讓他變好人才對。
才想認真思考呢,這片寧靜的樹林就被打破了原來的幽靜。有一男二女走了過來……
梅突然感覺到有點熟悉,是不是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類似的場景?一時記不起來,但耳朵倒是豎得很直。
呀!男的正是鍾南山──年輕一些的鍾南山;女的倒不是鍾萍與喬小艷。記起來了,她第一次到「孤寨」時,正是看到這個場面,兩個對常孤雪有好感的女性央求鍾南山做某些事。
如今這場面莫非又是為了那個席孤雪?他有那麼受歡迎嗎?不會吧?他明明長得普通而已嘛。
但顯然別個女人並不如此認為。
兩名小姑娘皆是十六、七歲的模樣,一副含羞帶怯的表情看似為了什麼不好啟口的事正在扭捏著。
「鍾大叔,您也知道我們表姊妹倆是從戰亂的北邊逃出來的,如今爹娘失散,音訊全無,到了這般年紀,也沒個長輩可代為作主,我們心底歎著年華虛度,想是得落發當個出家人了。」圓臉的少女率先起了個話頭。
鍾南山的爛好人性格始終屹立不搖,傾家蕩產也撼動不了的存在著。就見他急忙問道:
「好好的,為什麼想出家呢?你們兩個可別胡思亂想呀,我們不是有拜託北方的朋友代為探問你們親人的下落嗎?我相信早晚會有好消息的。」
另一個較為削瘦單薄的少女輕歎了起來:
「我們日思夜盼,祈求老天讓我們早日與家人團圓,希望那一天的到來,不會二、三十年以後。我們姊妹倆對於這些日子以來的叨擾,心下真是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