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居然抽他鞭子!
「唔哇……」
真過分,還把他的臉打得不成人形!
「為什麼打我,嗚……」
幾個人更舉起腳重重踹他,大不人道了!
梅搖搖頭,再搖搖頭,覺得人類殘害同類的名堂實在太多了,真奇怪在這樣的自相殘殺下,居然沒有滅絕。看不下去了,去阻止他們吧。
不過她的「看不下去」來得太慢,眾人在一頓粗飽後已停住手,由總管張才揪起他。
「哼!好個不知感恩的猴崽子,也不想想老爺供你吃住,你居然當起賊子來了。「我……沒……有……」痛得渾身顫抖,但殘餘的意識仍讓他發出聲音表明自己的清白。
「沒有?哼!我們在草叢裡搜出了一包銀子,正是老爺房裡丟的那一包,還不承認?找死!」反手又是一巴掌。再丟他回地上,轉身對一名彪形大漢躬身道:「老爺,要怎麼處置這個小偷?」
彪形大漢正是宅邸的主人張三,長著嚴肅苛刻的臉,絕對屬於那種寧負盡天下人,也不許人負他的性格。只聽他重重一哼,開口道:
「如今罪證確鑿,依家規處置:鞭十、斷雙掌、割舌,再丟到外頭自生自滅。」他伸出手。「家法。」
貼身傭人很快的呈上一條黑鞭;鞭身以荊棘編成,而原本的黑色因沾了太多血腥而呈現恐怖的暗紅色。此時,在月光的映照下,再度閃動著它渴血的寒芒。而另一頭,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正候著呢。
唰唰喇!
張三正在甩鞭暖身,以期給手腳不乾淨的下人刻骨銘心的教訓。
「不要……哇……我不是小偷……嗚……」全身疼得幾乎麻痺的小男孩仍努力蠕動著他的身體,想爬開,想申冤,但團團圍住他的家丁,教他插翅也難飛,看來就要命喪鞭子之下了──
「咻,」第一鞭破風而來。
要命!這種打法,常孤雪還有命活到長大當壞人嗎?梅手指一彈,一朵梅花飛附在鞭子上──
「哇……呀……」
鞭子仍毫不留情的以十成十的力道打在皮肉身上。
常孤雪哭叫出聲,但一聲更淒厲的哀號硬是蓋過他。
「天哪!是大少爺!老爺打到大少爺了!」傭僕全飛奔到十尺外,看著被誤鞭的大少爺張余絨。
張三大震,百般不敢置信,奔過去抱起兒子嘶吼:
「我在處罰下人,你跑來做什麼?!」
「哇……明明是爹失了準頭打到我的,人家又沒有靠近!」張余絨看到自己手臂皮開肉綻,當下哭昏了過去。
「快!快送他回房,快馬召大夫過來!」張三大吼,手中的鞭子再度呼嘯。想到要不是為了懲罰下人的偷竊行為,也不會誤傷了大兒子,愈想愈生氣,猛地對地上瑟縮的人又要甩手揮出──
「哇!」
鞭子還沒打出去哩,就聽身後傳來號哭聲,原來已經鞭到人了。「是誰站在老子身後呀!」張三簡直是暴跳如雷了,猛一轉身,卻倒抽了口氣。
「天哪!小少爺!是小少爺!」僕人再度忙碌起來,飛奔到第二號被誤傷的倒楣人身邊。
小少爺張琅須連哭也省下了,直接昏倒。
「快扶他回房,叫大夫!」已氣到忘了質問是誰讓自己兒子站那麼近的,張三現下只想快快執行完家法。
很好,此刻在場的就剩下傭人了,就算誤鞭到人也沒關係了。他緩緩舉起執鞭的手!
所有人悄悄的退、再退,祈求自己退得夠遠,能躲過鞭子的肆虐範圍,用力吞口水,目光全盯在鞭子上。
張三瞄準地上抖瑟的小鬼,然後決定手也不停的一口氣打完十鞭。咻咻咻,一鞭、二鞭、三鞭!
「哇!」「我怎麼那麼倒楣!」「好痛哇……」
不一會,七八個傭人全倒地不起,各自捧著傷處哀號不已,最稀奇的是那鞭子到最後竟捆住了張三,讓他體會到他寶貝鞭子的實用度有多強。
「呃呀,」痛得哇哇叫的張三順帶的蹦蹦跳跳,不意將不知何時摔在地上的匕首給踢到常孤雪面前。
梅趁亂現身,將匕首塞到小鬼手中。
「去,快去捅他一刀!」
「我不要!他們會打死我的!」逃命比較重要哇!忍著一身的疼,他手腳並用的爬向後門。此時不溜,更待何時?白疑也知道再留下來鐵定沒命。
梅揪回他。
「不行,如果你不做的話就不許走。」拜託!這是他該經歷的命運耶,要是沒完成行兇的步驟,以後怎麼做一名邪邪惡惡的大壞蛋哪?!
「我才不要害人!」
「笨蛋,是他們在害你,去,快去!」她推他。
「不要,不要啦!」他抵死不從。
「早知道就讓你挨十鞭,我現在才知道皮肉痛對你心性養成的重要。」梅又拉回他爬開的身子。真是!全身是傷還那麼會爬。
「別掙扎了,去。」眼見張三就要爬起來了,梅用力推他過去。
「不……不……哇!」
就見原本還磨蹭在原地的小鬼倏地化為迅影,向張三的方向飛去,一隻纖纖玉足優雅的收回,覺得自己身上這雙玉足從沒那麼好用過。她引頸看過去,期望有「美好」的結果。
遠處,正爬起身的張三突被一股巨力由背後撞上來,害他又趴回大地的懷抱,並且「哇」聲慘叫。
「嗯,很好,完工了。」梅滿意的點頭。
小男孩害怕的跳離主人身上,就見一把匕首正垂直插在張三的……尊臀上。他哭著跑向梅!
「不是我!不是我!我已經先丟掉刀子了,可是刀子卻掉在他身上!」
梅苦惱的想,反正腰背跟臀部的距離不太遠,相信上天不會有意見的,它們務必原諒小孩子缺乏準頭的事實。她已經努力讓他循正確的生命路程走了。
「走嘍!」她牽起他的手,悠閒的從後門走出去。
直至今夜上吊孤雪賣身為奴的日子,正式畫下句點。
兩人在梅花林中的木屋裡生活了十來天,即使梅並不預期與小鬼耗上這麼些時日。
可是常孤雪身上的傷口實在太多,又因感染而引起發燒的症狀。想到這孩子打一出生就失去爹娘,為了生活,年紀小小便被一大堆勞力工作剝奪了童年,梅一時心軟,就堆了一大把梅花,變成溫暖的小屋,在這寒冷的冬天給予小鬼短暫的溫暖。「哎唷,好痛──」常孤雪哭天搶地的痛呼。
「換個藥也值得叫成這樣子?」真不濟事,不過是傷口上的瘡痂隨著更換的藥布被撕起來罷了。
「我不是說我自己換藥就好了!」若說常孤雪對現在的生活有什麼不滿,那就是這一點了。藥是好藥,但因為傷口不斷受創,還不如讓它自己好還快一點。對常孤雪來說,他從來沒過過這種舒適且毫無負擔的日子。每天可以睡在暖呼呼、香香的床被中,不必挨餓、受凍,不必被人動輒打罵,還有這個對他很好的大姊姊!雖然總是害他傷口痛得半死。
所謂的「好」,其實只是來自於沒有惡意而已。但因為在他的生命中,遇到了太多把欺凌弱小當成理所當然的人,以致於他會覺得這位大姊姊簡直是菩薩了。不然沒有人會平白把寶貴的食物、溫暖的床被給外人用的。
世上,還是有好人耶……他感動的想著。
「今天吃梅粥,配梅乾菜。」替他換完藥,轉個身手上已是一托盤食物。常孤雪連忙吞口水,好幸福好虔誠的膜拜著食物。
「姊姊!你真是好人。」
「我不是。」如果用晉東城來衡量,她一點也稱不上好人的標準。
「為什麼你不是?」她明明是。
「好人嘛,聽說要心地善良、樂善好施、尊重天下蒼生,最好還當一名醫者來濟世。」
「當好人很厲害嗎?」他不太明白這名詞。
梅淡道:
「也沒有所謂的厲不厲害。好人或壞人只是自己的選擇而已。只不過一般人尊敬好人,害怕壞人。」
「那我要當壞人!」小子大聲宣告。
「嗯哼。」她輕嗤,果真立志要趁早,有點當土匪的本錢了。
「因為如果我是壞人,那每個人都會怕我,一定不敢欺負我,也不敢搶我的食物或打我了。而且我還可以去搶別人,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以現在的世道,這樣想是比較務實沒有錯,害她差點要跟著點頭了……不、不對!畢竟她是來糾正他向善的,怎可附和他「壞人至上論」咧?
「當好人也很不錯。每個人感激你、尊敬你,只要你一直幫助別人,那別人就會終生感恩,為你祈福。」
「如果我當好人,他們會給我飯吃嗎?」小鬼聽不懂大道理,只想知道那與肚皮大事有無必要之關聯。
「也許會,也許不會。但前提是你得先付出。」
「我什麼也沒有哇。」怎麼付出呀?忽爾他腦中飛過天頁的想法!「不然這樣吧,我有錢時就當好人去幫助別人,如果沒錢時,就去當壞人上道樣一來,好人壞人我全當了,最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