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紅老爹不懂得怎麼當一個仔爹爹,但他疼愛紅葉的心卻是昭然若揭。
紅葉聽到言子虛的話,撒了一臉的浪花,她懂他的意思,他是要她原諒她爹是嗎?
紅葉看著不遠處那個拚命吆喝的老人,他的兩鬢雙白、駝著個羅鍋,可──他是它 的親爹。
紅葉深吸了一口氣,擦乾了淚,昂著笑臉說:「我──去幫我爹賣饞頭。」
紅葉小跑步地走開。
言子虛看到他們一家和樂融融的景象,心知是到了與紅葉道別離的時候了。
「主子,行裡打理好了,咱們可以上路了。」單季元按著昨兒個晚上言子虛給他的 指示,牽著兩匹馬趕來。
言子虛強壓下心中莫名的衝動,躍身上馬,策馬就走。
單季元跟了上去。
只是──「爺,不跟紅葉道別了嗎?」單季元不解的望著言子虛,心中思忖,怎麼 可能,他應該會捨不得才對。
「不了。」當面道別,徒增不捨,他不喜歡見到紅葉哭哭啼啼的。
「走吧!」言子虛策著馬,揚塵而去,單季元則尾隨在後。
紅葉聽到達達的馬蹄聲遠去,她像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似的,倏地轉過頭,往剛才言 子虛站的方向望過去。
那兒竟沒人!
一種莫名的心驚拉住紅葉所有的知覺,她──就是覺得事情不對。
紅葉不顧一切的撇下鰻頭攤子,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爺──」她叫著喊人,身子不停的往前奔跑。
撥開市集中來來往往的人群,紅葉沒有看見自己想見的人。
「爺,您在哪?」紅葉紅了眼眶的大喊:「爺──您在哪?您回答我啊!爺她慌亂 的腳步紛沓,她的思緒也在瞬間全都亂了,她只知道言子虛走了!他不要她了!她再也 見不到他──再也見不著了──紅葉被這樣的恐懼給包圍到幾乎不能呼吸的地步。
她不能思考,只知道自己要努力的跑,因為,這樣才能追回她的舅老爺。
然而,市集裡人多、攤販也多,他們一個個擋去她的去路,讓她見不著她的爺,讓 她看不見他──驀地,紅葉被一個東西給絆著,她的整個身子全往前撲倒在地,那身體 上的痛楚加深了紅葉的恐慌。
言子虛他──不要她了,是不是──意識到這個層面,紅葉終於再也忍不住悲傷, 整個身子就伏在路中央,放聲慟哭。
言子虛卻去而覆返。
剛剛,他就是聽到紅葉哭著叫他別走,而那哭聲聽在他的耳裡簡直今他驚惶到動人 心魄的地步,言子虛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就此走開,於是,他只好折回來看她。
他看到紅葉就趴伏在路中央,正哭得不能自己──「你不怕人家笑話你嗎?」言子 虛翻身下馬,卓然站立在紅葉的跟前。
紅葉聽到他的聲音,不敢置信地止住了哭聲,又驚又喜地抬起臉,。
在陽光下,一張剛正不阿的臉閃進她眼瞳,那正是她的舅老爺啊──「爺──」紅 葉從地上火速爬起來,一把撲進言子虛的懷裡,在他的身上留下她的眼淚鼻涕。
她的傷心欲絕讓言子虛情不自禁的動心。
這丫頭,終究還是捨不得他的啊!言子虛在心中暗忖,但──這樣的捨不得.:能 超越她心中所設的鴻溝嗎?
紅葉能跨越他們身份上的差異,接受它的感情嗎?
言子虛沒有一點的把握。
他推開紅葉的身子,用衣袖擦去她的淚痕。「別哭了,再哭下去,左右鄰居都要笑 你是個愛哭鬼了。」
「我才不是一個愛哭鬼咧!」紅葉抽抽答答的反駁。
「不是愛哭鬼,那怎麼曾有這麼多淚水?」
「那是因為紅葉捨不得爺啊!」紅葉把頭埋進言子虛的懷裡,悶著嗓音求他道:「 爺可不可以不要走?」
她不要他離開她,她要他陪在她的身邊一輩子啊!
言子虛很想回答可以,但是,他有任務在身,必須回京覆命,還有──他甚至得給 言家的大老們一個交代。
言家在京城是一個大戶人家,倘若他要娶紅葉,勢必得跟族內的大老起爭執,那是 一場艱辛的抗爭。
紅葉是個開朗的女孩,他不想讓她捲入大戶人家的明爭暗鬥,不想讓她見識到所謂 人情的冷酷。
「紅葉,你聽爺說。」言子虛心疼的托著紅葉的下頷,要她正視他的眼。
「爺答應你,我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他在心中立下誓言。
有一天他要回來娶她,他要她真心的知道他對她的心意,他要她愛他。
「總有一天是哪時候?」紅葉急著想要言子虛的歸期,她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她 只知道她要從他的嘴裡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等你長大了,爺就回來。」言子虛意有所指的說,他的長大是指心智上的長大。
「長大?」紅葉皺起眉,她不懂什麼叫長大?人家她現在都已經十七歲了,難道這 樣還不夠大嗎?
紅葉的眼中閃著明顯的疑惑。
言子虛明白紅葉不懂他的言下之意。「當你有一天,真正的懂得爺今天所說的話, 那就是你長大的時候。」
而那一天也就是他的歸期。
言子虛寵溺的伸手將紅葉一攪,緊緊的抱住她,享受她在他懷中的溫暖感受後,便 飛快的放開,躍身上馬,頭回也不回地策馬離開。
這一次,他依舊沒有對她說出一句道別的話語。
紅葉怔怔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漸行漸遠,心頭只覺得沉甸甸的,不知有一股什麼東 西便在她的心口,她不禁怔忡的心忖,她大概隱約能懂言子虛所說的「長大」是什麼意 思了,只是,她要如何讓他知道她已經長大了?
他會與她有心電感應,自動回到她的身邊嗎?
第十章
柳梢香露滴荷衣,樹杪斜陽明翠征,竹外淺沙涵釣磯,樂忘歸,一半兒青山一半兒
水。
──一半兒張可久
三年後「小二,來一壇花彫,再來一點小菜。」
新客倌一進門,一名做店小二打扮的人吆喝道:「嘿!聽得了,馬上來。」
紅葉轉頭,馬上往櫃怡喊道:「小菜幾盤,花彫一盅。」
剛走進鋪子,才坐下的客人一聽是姑娘家的聲音,連忙抬起頭。
「嘿!今兒個吹的是什麼風?怎麼連老闆娘都親自下來招呼客人了?」
「瞧這位爺說的,好像是咱們這鋪子裡老愛擺架子,乎時招呼不周似的。我紅葉可
不是個大家閨秀,人多的時候,誰是老闆、誰是夥計,在咱們客來茶鋪可沒個准。
「我紅葉是賺各位客倌的銀子嘛!有道不是說,出錢的人是大爺,咱們可是得靠大
爺吃飯的,哪有讓客倌等的道理?您說是不是?」紅葉一邊說道,一邊手腳俐落地擦乾
淨桌子,再請客人上座。
這時,另一批新客人又到了,紅葉連忙把巾子甩上眉,趕到店門口去迎接。
紅葉見來的是生客,連忙問道:「爺,幾位?」
「三位。」
「喝茶?還是喝酒?」她仔細詢問。
「喝茶。」
「什麼茶?」
「雀舌。但是,我要十七歲姑娘口埋台過的。」客人含笑道。
「這位爺,您愛說笑了,人人都知道采雀舌的姑娘多半不及十六,沒有人會賣十七
歲姑娘含過的雀舌。」紅葉當客倌是在跟她開玩笑。
「是嗎?怎麼我卻聽人提過,這家客來茶鋪裡有賣既便宜又清香的雀舌,而那恰恰
是個十七歲姑娘口裡含過的呢?」另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加入。
而聽那聲音、那口氣,像足了……像足了她盼了三年的舅老爺爺!
紅葉忍不住抬起眼。
當她見到言子虛與單季元就站在不遠處,而言子虛的眉宇還含笑地朝她望過來。
紅葉在瞬間紅了眼眶,倏地撲了過去。
言子虛一把抱住了她。
「你長高了。」
「嗯!」紅葉在言子虛的懷裡猛點頭。「你來了,不走了嗎?」她梗著嗓音問。
三年前,言子虛只留下一句話給她──他說,他會等地長大。
三年了,她學著跨越心中的芥蒂,也沉澱了心中的感情,如今,她終於懂得她對言
子虛並不是單純的孺慕之情。
她喜歡他,並不會因為他是個舅老爺而有所改變。
「不走了。」言子虛答道:「我就待在這裡與你白頭偕老,你說可好?」
他看著她的目光中,充滿了寵溺的愛憐。
「嗯!」紅葉又笑又哭地猛點頭,她終於等到他了,有他陪在她的身旁,她的生活
才是彩色的。
夕陽西下,兩個有情人的影子印在地上也成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