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殷富的季家怕是招進了紅顏禍水,躲不過一場浩劫了。
理所當然的不是?一個是江南巨富、一方是江湖草莽,若是在刀子不見真章,饒是有金山銀山也保不了性命安全無虞呀!
娶親那一天,縱使喜樂聲響透整個城,但是所有人仍是聞得出那夾雜其中的幾分詭譎血腥氣息……
城裡早在多日前便已擁進了一批批隨身攜帶武器的江湖人,驚得大伙風聲鶴唳,早早拴上門閂,熄燈縮在床被裡打哆嗦,不敢探頭張望,就算外頭傳來什麼鬥毆慘叫聲,也不敢有一絲好奇。
也果真如大家所料,那一天的季府,是不平靜的。
刀劍碰擊而出的尖銳聲響幾里外都聽得到,不知是哪個院落被縱了火,烈焰燒紅了半片闐黑的天空,嚇得城裡人心惶惶,還道世道又亂了起來,大明江山又要興起一番風波……
大家都心痛地認定這季家是完蛋啦!就等著天大白後,見到滿地殘破不全橫死的屍身吧!
但是並不!
季家的主子們可都還活得好好的哩!
是有一些家丁、府衛喪生了沒錯,但是比起前來挑釁的那些江湖人物下場——輕則斷手斷腳,重則失去性命來說,季府算是大獲全勝。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誰的好本事,能夠大敗那些窮兇惡極的江湖人?!
是季府的護衛本領高強?
還是季家少爺們其實身懷高深武功,卻不為人所知?!
或著、或著……那位新嫁娘,被稱為江湖第一美女的白語翩,真是個巾幗英雄、一代女俠嗎?!
再不,就是有什麼世外高人出手相援,使季家免去一場浩劫!
這件事,自此成為富西城人民口耳相傳的「奪美傳奇」,之所以會被盛談不衰,當然是因為他的結尾留下無限的想像空間,由人去猜測。而真實的解答,世人恐怕永遠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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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丫頭一跨進廚房,便教幾個小丫頭團團圍住,直問著:
「怎麼去那麼久呢?表小姐的貼身丫頭過來問了好幾次啦!湛藍,你小心魏大姑賞你巴掌,治你偷閒之罪。」
季府裡分工極細,光是家僕就分了六個階等,而那魏大姑,正是專門管理訓練新進丫鬟的人,手段嚴格得近乎苛刻,被她整治個一、兩年,就算再大而化之的人,也能被她扭轉成規矩小心。魏大姑信奉「棒下出孝子」的真理,隨時都拿一把戒尺,準備教訓不守規矩的人。由於成效頗佳,主人與總管們都無異議,助長了魏大姑的氣焰,讓她作威作福,好不威風。
那個叫湛藍的小丫頭指著手上熱呼呼的提藍,道:
「我得等甜糕蒸熟啊,剛剛去時,現有的都已賣完,只好等啦,總不好空手回來,叫表小姐失望吧?那麼一來,魏大姑也不會饒我。」
「魏大姑怎會理你這個?唉,反正快些,把甜糕裝盤送過去吧!」大伙都來幫忙。端盤子、支領象牙箸、沖一壺雨花茶……
正忙著呢,果然那周小姐的丫頭又尋來廚房,這回身邊跟著的正是瘦削嚴厲的魏大姑。那丫頭名喚早秋,大老遠地便已嚷嚷起來——
「我說,這珍寶齋可是給搬出城外去啦?怎地今兒個特別難買?」
這邊丫頭們心裡暗自叫苦,一見到魏大姑隨行,更是驚慌害怕,忙道:
「好啦好啦!甜糕買回來啦!還熱和著,正要送去哩。」舉高茶盤以茲證明。
早秋挑剔地看著茶盤上的佈置配色,伸手又調整了下,然後奪了過來,皮笑肉不笑道:
「不敢有勞,我自個兒送去,這季府丫鬟,豈是我們周家使得動的?!魏大姑,以後這種小事兒,就讓早秋自個忙吧。」
魏大姑繃著一張老臉,瞇眼目視那氣焰凌人的丫頭遠去,直到看不見了,她才瞪向旁邊這群縮在一塊發抖的小丫頭。冷聲問:
「誰去買甜糕的?」
丫頭裡跨出一名瘦小的女孩,應道:
「是我。」
大伙原以為接下來大姑就要打人了,但竟然沒有,接著又開口問了:
「是周小姐吩咐你去買?還是早秋那賤婢使喚的?」
咦?賤婢?啊!原來大姑非常討厭早秋的狐假虎威呢!難怪戒尺還沒有打下來。大家都松子一口氣。
那個叫湛藍的丫頭似乎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硬撐?沒有人在面對魏大姑時,能夠不打顫的。但她竟還笑嘻嘻的,真是不知死活啊!就見她回道:
「早秋姐姐說表小姐想吃甜糕,一定得是剛蒸好,提回來時甜糕還冒著熱煙才成,涼了可不成。所以我去等出爐,買好後,一路跑回來,就怕糕涼了。」
魏大姑聞言怒道:
「她倒好,閒晾在一邊支使別人奔命,還敢賣乖!也不想想她是什麼身份,我呸!」
「魏大姑,是湛藍做錯了嗎?」小丫頭嘖嚅問著。
「你沒錯!我叫你去伺候周小姐,領命做事理所當然,但也還容不得那個賤婢在我面前支使神氣!也不想想她什麼身份,還道來季府作客,她便成了千金小姐嗎?!哼!」
可不是,今天丫鬟被欺負事小,她魏大姑被個賤丫頭壓低身份事大。氣得她連心愛的戒尺都祭不出來,好瞧瞧丫頭們對她又敬又畏的表情。
「可我們在表小姐房裡伺候,跑跑腿也是應當的啊。大姑教過我們,來者是客,不能讓外人認為咱季府財大氣粗,連奴婢都刁鑽,我們都牢記在心呢。」
這一番天真又老實的話讓人聽了很是受用,至少讓魏大姑那張嚴苛的老臉當下少了好幾條自嘴角下垂的紋路。不自禁多看了小丫頭兩眼,問道:
「你姓名叫啥呀?」
湛藍乖巧應著:
「我叫湛藍,大姑。」
「真不懂事!不要隨便稱『我』,尤其遇到主人或總管們,記得要自稱『奴婢』,知道嗎?」這些出身貧賤的鄉下丫頭就是沒見識個禮字,她不盯著可不行。
「多謝大姑教誨,湛藍記下了。」仍是乖巧聽話的語氣。
魏大姑揮揮手:
「好啦好啦,你回表小姐那邊服侍,過兩天我給你換份差事,少受那賤婢閒氣。」語氣裡不掩對這小丫頭的好感。
「多謝大姑。湛藍退下了。」福了個身,小丫頭轉身走往南園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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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藍走回南園時,正好見到新的一批嬌客被領了進來。
看那陣仗排場,硬是壓過當初進來的周家小姐不知凡幾。瞧,丫鬟四名、僕婦二名、侍衛四名。除此之外,帶來的各式衣飾用品數一數有三、四十來箱,實在驚人。
南園向來用以招待女客,整座南園佔地廣大,裡頭共有八個獨立小庭院,每個庭院間的通道由圓潤的鵝卵白石鋪成小徑,兩邊種著香花,佐以假山、流水、小橋、楊柳的景致,甚是賞心悅目。
湛藍站在迴廊上望將過去,但覺人聲沸沸,氣勢驚人,一群人簇擁著中間那位錦衣華服的女子,簡直可比大官家的架勢。
「不知道是哪家大戶呢……」她自言自語。
「哼!真不懂禮數,來人家家中作客,居然弄得像搬家,要臉不要!」早秋嗤之以鼻的聲音自她身後揚起。
湛藍轉身一看,發現不只早秋一個人出來看熱鬧,連周小姐都給扶出來了。她福身問候:
「見過表小姐。」
周小姐只是眼睛瞟了下,當作回應。富貴人家的身份,怎會耐煩與小人物說話,那豈不是辱沒身份之舉?
「小姐,那個肯定是王家小姐了。據說是京師首富王壽山的閨女,瞧那排場,真是惹人非議!她真道住進來就是一輩子的事了嗎?居然搬這麼多東西前來。」早秋語氣裡滿是憤憤不平。當初她家小姐進來時,只帶兩個使喚的,衣物也只捆了六箱,就怕帶太多前來會招人議論,卻沒料到被別人一比,反倒寒傖了。
一邊的僕婦也道:
「可不是,真要比排場,咱們周家隨便派個三四十人來服侍也不成問題,還會輸她嗎?」
周小姐問道:
「你們看,那王家小姐長得如何?」
這真是問了傻話,相距數十尺,又有一群人圍著,誰看得清那王家小姐長相是圓是扁?
不過丫鬟僕婦俱同聲答:
「哎喲,真是平凡極了。休說比不上小姐的花容綺貌,奴婢看哪,就連她身邊的丫頭都比她俊俏。真不知道季大爺為啥要邀請她來?」
周小姐像是放下了一顆心,抬高下巴道:
「回去吧!晚上定有洗塵宴,我們可不能被壓過去。」
早秋叫了一聲,連連稱是:
「是的是的!奴婢立即將那套紫煙紗取出來香薰漿平,今夜最美麗的姑娘,非小姐莫屬了!包準讓季家所有少爺神魂顛倒,立即去向老爺求親!」
「貧嘴。」周小姐斥了聲,但是語氣裡滿是自得的笑意。
早秋委屈道:
「奴婢說的是肺腑之言嘛,小姐這也要罵人,莫非實話說不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