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討厭!不明所以的討厭啦!
她向前跑了幾步,卻又頓住,有些進退失據地。沒理由上前質問些什麼,但又不甘心就這樣避開,所以杵住了,讓自己像一根柱子般的矗立在碎石徑上。直到他們走過來,都沒能有其它動靜。
「咦?你這丫頭怎麼回事?杵在這裡不做事,是在幹些什麼?去去,走開些!」跟在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頭率先走過來趕人,豈有傭人擋住主子路的道理!
「我……我給邵爺送他吩咐的茶點過來……」湛藍隨口說著。滴溜溜的大眼發怔在邵離給那位小姐的笑臉上,不怎麼費心應付那名貼身丫鬟。
貼身丫鬟原本疑惑的臉驀地欣喜笑出來,轉身對她的小姐道:
「哎呀,小姐,你瞧瞧,邵公子特地吩咐下人給您送點心來呢!奴婢這就放到前頭的亭子讓你們享用可好?」
那位美麗的小姐聞言臉都紅了,含情脈脈的眼兒就這麼瞅著邵離看,一顆芳心已然掛寄,正是不言自明的事實。
而邵離只是笑,沒有表現出對小姐的心意是接受,還是拒絕。心思別記,莫測高深地望著湛藍,心想這丫頭到別的地方忙了五天,不知有何收穫?今天又晃到他這邊來,不知意欲為何?那張略顯嚴肅的小臉,又是怎麼回事呢?
湛藍沒理由還霸佔著食籃,只好任由那個丫頭把東西「劫」走……那是她到廚房特意挑她喜歡吃的東西放進去的呢,現在卻要落入別人的口欲中……又是一個討厭!這兩個人好討厭!還有邵離,也跟著討人厭了起來。笑笑笑!嫌臉上皺紋太少呀?!老東西了,還不曉得要保養,嗟!
「邵公子,讓你費心了,奴家真是……」聲音愈來愈小,最後全部含在嘴裡,非常的羞煞。
「不費心,這都是我這丫頭的心意,我也是不曉得的。」邵離領著小姐往涼亭走去。見湛藍還是杵著,便道:「一旁伺候著,別怠慢了。」
「可我……」才不要,她要到別的地方去玩兒,不想看到他。
但是邵離不讓她走。他道:
「你這般慧心,爺兒準備打賞你,你不願留下來受賞嗎?」
「我才……」不要!
話沒說完,那位小姐的丫鬟已經叫了出來,看來是深深為她的不知好歹感到震驚。「主子要你留下就留下,哪來這麼多廢話?由著你挑嗎?咱是什麼賤身份,你明不明白!走走走,跟我過去先把桌椅給拭淨,好讓主子們安座。」
湛藍沒有掙扎,被拖著走時,回頭望著他,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居然會留她,往常他可是巴不得她閃得遠遠的不是?
貼身丫鬟果然不是尋常人就能勝任的,就見那伶俐的丫頭快速鋪好桌巾,然後把食盒裡的食物陳列其上,然後哎呀一聲:
「這茶點得配雨花茶!」
這時候應該有人接話,不過湛藍沒有動。
丫鬟又加強語氣:
「得向膳房支領茶葉與茶器呀!說要上好的雨花茶,其它皆是不可!」
湛藍搔搔下巴,看向桌上的那盤糖漬梅,這是她最想吃的呢。
「喂!我叫你去,你為啥就是充聾作啞使不動?怠慢了我岳陽柳家,你季府主人不會放過你的!還不快去拿茶過來,沒瞧見主子們正缺嗎?」
「啊?叫我?」可她今天就是沒心情讓人使喚,又該怎麼辦?「主子囑我留下來伺候的。」
那丫頭幾乎失控:
「所謂的伺候,不就是該你跑腿時就去跑腿嗎?你以為杵著就叫伺候嗎?天下哪有這般輕鬆的差事呀!還不快去——」
這時一道淡然的聲音自他們身後傳來:
「若你把使喚她的時間用來辦事,相信你已經做完所有事了。」
是邵離。他的口氣聽不出喜怒,像只是不耐煩這些下人吵吵鬧鬧,想打發她們一般。
「邵公子,這刁奴……」
「璧玉,你就走一趟吧,跟個丫頭計較些什麼呢?」
「是,小姐。奴婢馬上回來。」叫璧玉的丫頭應完,不忘狠瞪湛藍一眼,才快步走遠。這種跑腿的事,根本不該由她這種高階級的丫頭來做!
涼亭總算清靜,邵離等柳家千金坐下後,才落座,對湛藍道:
「過來這邊。」
哼!沒心情過去啦。
「娃兒,不喜歡吃糖漬梅嗎?那我可要全吃光嘍。」剛剛注意到她的眼光不只一次瞟過他眼前這道紅色果子上,想是她心愛的零嘴之一,於是說出來一試。
湛藍走過去,大刺刺拿了根竹籤探手就戳了兩顆塞進嘴裡。
她的大膽無禮教柳家小姐看了花容失色,櫻桃小嘴大張,都忘了閉起來。
「邵公子……她……」
邵離以一種縱容的口吻笑道:
「這是真性情,真實無偽,現下世間少見了。至情至性得頗為可愛不是嗎?」
可愛?哪裡有?!雖然心裡嗤之以鼻,不過柳小姐還是笑著應和:
「哎,可不是,可見邵公子對家裡下人亦是相同容忍了?」邵家八成正缺一位可以建立威望的主母吧!
邵離微笑,也拿竹籤叉起一顆漬糖梅,漫不經心回道:
「也不是。在下家裡沒季府氣派,其它也就不多做講究了,因為沒多少使喚家僕的經驗,所以隨他們去。」糖漬梅離唇不到一寸,但就是擺來蕩去沒放進嘴裡給個痛快,看得人好心急、也好生氣。
在璧玉丫鬟趕回來之後,她便沒機會再把爪子探向桌案上,因為他們主僕都在瞪她,感覺上好像隨時想告密驅她出府似的。這時候她可不能走,走了就看不到事情的發展啦,還是暫時安分一下好了。
「邵公子,你真是愛說笑。以你的翩翩丰采、雍容氣度,必定是涵養自富貴之家,怎還這般自謙呢?」柳千金自信相人功夫一流。她可不是其他養在深閨、目光淺短的女子。每當有貴客來家裡時,父親都會讓她們姊妹坐在簾後觀察那些人的舉止姿態,殷富數代的、爆發戶的、當宮的、潦倒的……形形色色的人看下來,什麼人會有什麼氣質,那是一定的,仿也仿不來,而她對自己的眼光有自信。
這邵離必定不是池中之物,雖是江湖人,但他的丰采迷倒了她,願意對他許下芳心,共結鴛盟。在以前來說她對江湖人是絕無好感的,怎麼也沒意願下嫁,但若對象是邵離……她願意。啊……真是羞!
「你到底要不要吃呀?」湛藍嘟嚷著,聲音小到只他能聽見。「這麼晃著,是怕蒼蠅飛蟲不來共享嗎?」
「小傢伙今日火氣忒大,這是為了什麼?」邵離以杯就口,掩去說話時的唇形,讓柳家千金主僕不察他正在與後方的湛藍聊天。
湛藍又要嘟噥,但見到璧玉正瞪她,於是她抬起袖子假裝咳嗽,並發聲:
「你自風流快活去,管我今兒個何以火氣噴頂。」
「哎呀,可是受風寒了?怎麼咳了呢?來,賞你糖梅吃,爽爽喉。」邵離一副擔憂的樣子。說完的同時,梅子已經塞進湛藍的嘴裡去了。
湛藍顯然被他突兀的舉止嚇到了,所以連拒絕的反射動作也沒有,整個人就這麼怔住,呆望著他,不明白這人是吃錯了什麼藥。
被嚇到的人不只是湛藍,那柳家千金主僕也給嚇傻了,發完了傻後,一抹自以為是的了悟,也湧進眼中——原來這丫頭是邵公子的侍妾,莫怪她敢這般習蠻,沒人支使得動。
柳千金清了清喉嚨,但聲音還是幹幹的,有絲艱難道:
「這樣相當不妥呀,邵公子。即使是侍妾,也不該縱容……」
侍妾?!指誰?
邵離與湛藍的臉上同時出現錯愕,並看向柳千金。他們先前曾有什麼不妥的舉止讓人誤會他倆之間是那麼一回事嗎?這柳大小姐,好高深的想像力哪!
這明明是一個大哥在逗一個小妹妹的模樣不是嗎?怎會是……被想成那種關係去了?邵離不可思議地笑了:
「她還只是個孩子,柳小姐誤會了。這樣胡亂臆測對娃兒日後的閨譽將大有損害,請小姐切莫再誤會下去。」口氣很溫和,語意卻堅定不容人質疑,簡直像在下命令。
柳干金心中莫名一顫,怯怯地點頭:
「呀……是我誤會了。」
一邊的璧玉卻是堅持己見:
「不是誤會!小姐,他們那樣,正是關係匪淺的鐵證,那小蹄子分明是有靠山……」再也說不下去,因為邵離正向她走過來,笑笑的,可是她卻渾身寒毛直立,猶如被丟入冰窖裡……
「如果我在府裡聽到一字半語對我或那娃兒的謠言閒語,不管是不是你傳出去的,一律都往你身上算數,這點你就多包涵了,璧玉。」
「我我我……不……沒有……怎麼可以……」冷汗狂冒,璧玉一個字也說不穩。
邵離仍是笑,臉上的表情始終沒變,有著柳千金最心折的雍雅氣度:
「當然,也有可能會冤枉你,所以邵某不是先在此謝罪過了嗎?你可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