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字又臭又長又難記,她記得了,卻一想到每次要喊女兒就得把那串像是老太婆裹腳布的名兒念上一次,她就放棄,索性不叫女兒了。
倒是邯中業,她不得不佩服他的耐性。不管他女兒改什麼名字,他總能順著女兒的意,喊她想要的名兒,這也難怪女兒愛他比愛她多。
「好吧!寒寒怎麼了?」邯中業倒不怎麼堅持,在這家裡,他是最好講話的一個。
「她老師寄了一封通知書要我們去見她。」
「通知單上面有寫情情……」猛地,邯中業遭人的白眼一瞪,臨時又改口。「……有寫寒寒出了什麼狀況嗎?」
「沒寫,但你女兒除了惹禍之外,她還能幹出什麼好事來?」
「你先別下定論,搞不好是寒寒做了好事,所以,她們老師才請我們過去一趟。」
「是喔!」於知燕才不以為然。
她太瞭解她自己的女兒了,她不惹事就已經讓她額手稱慶了,她可不敢奢望女兒會做好事,讓老師褒獎。
這種自欺欺人的事,就只有邯中業做得出來。
第二天,邯中業跟於知燕去學校見女兒的班導師。
一去,班導師便拿出邯於寒的作文簿。
「這是寒寒的作文簿,你們看一下。」班導師將那篇篇名為「我的家」的作文遞上前。
於知燕接了過去,沒看三行,她就變了臉色。
「邯中業,你看一下,你女兒寫這個是什麼?」她氣急敗壞的把作文薄拿給邯中業看。
邯中業邊看是邊稱讚女兒,「這字寫得真好,既工整又好看,真不像是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寫得出來的。」
「邯中業,我不是讓你看這些,你著看內文,瞧她寫了什麼?他看字幹嘛?反正不管寒寒做了什麼,他這個當爹的,向來只有說好,沒說壞的。
內文?
哦!內文。
邯中業這回不迷戀女兒的字,倒是老老實實的讀起女兒的文章來。愈讀,他的眉兒愈揚。
「邯中業,你笑什麼?」他不會是悲極反樂吧!
「我說我們女兒真是不簡單,看,這樣的文采像是一個八歲的小女生寫得出來的嗎?錯字不多,字句的連貫也不會不倫不類。
「邯中業!」
「幹嘛?」
「你別淨誇你女兒,你看一下重點行嗎?」
「重點?!」他覺得他女兒字寫得好、寫得工整、漂亮,這就是重點啊!但是——他偷瞄了於知燕一眼。
她的頭頂都快冒煙了,看得出來她似乎不怎麼認同他的想法。
「你到底在氣寒寒什麼?」
「我氣她、氣她……」於知燕登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女兒在作文裡寫的全是事實,她的確跟邯中業沒名沒分,無名卻有實,鄰居們也拿她當情婦在看待,但是家醜不可外揚啊!
可是女兒才八歲,從她的文章裡看來,她根本不知道那是家醜,這樣,她又怎麼能怪寒寒拿家事出來大作文章?
「你很在乎名分嗎?」邯中業問。
「你明知道我不在乎。」而且她才不做他們邯家人呢!邯家一代只出一個好人,而且代代好人都在她家,一個是她的男人,一個是她的女兒。
「邯太太——哦!不,或許我該稱呼你一聲于小姐,我從你們兩個剛剛說話的情況推論,我想,事情或許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樣。」寒寒的班導師終於開口說話。
「本來就不一樣。」於知燕神氣巴拉說:「我才不是他的情婦。」
「可是,你們沒有結婚是不是?」
「對。」
「為什麼不結?」
「為什麼要結?還有,我結不結婚關你什麼事?」
「知燕!」邯中業要她說話客氣點。
這人是寒寒的老師,不是她的兒子耶!她口氣幹嘛像是老子跟兒子說話似的?!
「本來就是,我們結不結婚關她什麼事啊?要她來批判。」於知燕不怎麼受教。她從小就沒有老師緣,能讀到大學畢業全仗她自己苦讀來的。
她從小就討厭老師,所以,要她擺起好臉色,那——對不起,她辦不到。
於知燕面有屎色,而寒寒的班導師還不怕死的繼續問:「你們這樣給寒寒一個錯的示範,要是寒寒長大,她也像你們一樣,只願意同居,不願結婚,那你們怎麼辦?」
「不怎麼辦,我們順其自然、樂觀其成。」於知燕說得大方,完全沒商量的餘地。
人家既然如此篤定的相信自己女兒的行為絕對不會因為他倆的關係,而變得有所偏差,那她一個班導師還有什麼話好說呢?
「那,就這麼著吧!」
今天的親師訪問就到此結束。
邯中業跟於知燕照樣沒結婚,邯於寒一直到了十歲還吵著要改名字。
於知燕興起結婚的念頭,是寒寒二十八歲那一年。
寒寒二十八歲,有個要好的男朋友,那個男朋友一天到晚到他們家來哭訴,說寒寒不嫁給他。
這話於知燕聽了三年了,她聽得頭都痛了。
她一頭痛,就去找女兒出氣。
「你為什麼不嫁給文宇?人家文宇說家世有家世、說人品有人品,你還有什麼好不滿的?」她質問女兒。
寒寒躺在沙發上,瞄都不瞄她一眼,讓於知燕看了就有氣。她一個腳掌心往女兒橫躺在沙發上的屁股踢下去。「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啦!」
「聽到了,你好歹也回我一句,別像死人似的,連氣吭都不吭一聲。」她還等著她的回答呢!
邯於寒眼看現在是不得安寧了,只好放下手中的八卦雜誌,認真的思考她母親的話。
最後,她回以一句,「他很好。」
「然後呢?」
「就很好呀!哪還有什麼然後啊?」
「他既然很好,那你為什麼不嫁給他?」
「覺得他好,就得嫁給他!這是什麼道理啊?」邯於寒才不信這一套。「那你也覺得他很好啊!為什麼你不嫁給他?」她反問。
於知燕差點被自己的女兒給氣死。
「你這個不孝女,說這種天打雷劈的話,不怕你爸聽了,他劈死你啊!」竟然叫她去爬牆,嫁的還是她的男朋友!
她這個女兒真是愈養愈沒家教了。
「邯於寒.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幹了什麼好事!你懷孕八周的事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當一回事,但是,你別讓我的孫女成了妾身未明的私生女。」
「私生女有什麼不好?要知道,我也不是什麼婚生子女。」
「你!」於知燕一時氣結。
「媽,你做人別這麼自私,怎麼你只許自己放火,卻不許我點燈嗎?想當初,你跟爸不也是在無名無分之下有了我,而且,還讓我在妾身未明之下生活了二十八年,不是嗎?」
這樣的生活她怨都沒怨一聲,她的孩子自然也不許有一句不滿的言語出現。
邯於寒的話堵得於知燕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難道這就是現世報嗎?
她遊戲人間五十餘年,就要栽到自己的女兒手上了嗎?
好吧!栽了,她就算認了。
「是不是只要我結婚,你就結?」
「你要結婚?」
「不行嗎?」
「行,當然行,只是——請問一下,我的娘呀!你這麼老了,你要嫁給誰呢?」
「你爸啊!」
「你確定爸現在還要娶你嗎?」邯於寒挑眉,擺出一副不信的表情。
「他當然會娶。」提到這個,於知燕可驕傲了。她頂著妾身未明的身份二十幾年,邯中業沒有一天不想為她正名。
「我馬上打電話給你爸,而你給我做好心理準備,隨時披婚紗,嫁到康家去。」於知燕立刻打電話到邯中業的公司。
「邯中業,你娶不娶我?」她問。
不一會兒,她眉開眼笑的回來了。
「怎麼?爸答應了沒?」
「當然答應了。」於知燕笑得像是只剛偷了腥的貓。
但她渾然不知道,自己是被女兒給設計了。
「爸,先說好喲!我結婚之後,我孩子的名字我要自己取。」邯於寒頭戴白紗,人躲在新娘子等候室裡跟她父親斤斤計較。
「這是我們當初的交易條件,你可不能反悔。」
「我知道,但你別那麼大嘴巴,說話那麼大聲,待會兒要是讓你媽聽到,知道我們兩個聯合起來,用激將法激她跟我結婚,那我這個新郎今天別當了。」
「別當就別當啊!幹嘛這麼緊張?」邯於寒就是不懂,她爸媽都年過半百了,父親幹嘛如此計較那張結婚證書?
「爸,媽到底有什麼好的呀?既任性又不負責任,你幹嘛那麼愛她、寵她?」
「你不懂的事,就別亂說話,省得說錯話。」邯中業要女兒噤口,不要在老婆背後說她壞話。「你媽是順風耳,小心讓她聽到了。」他叮嚀女兒,又替女兒整理儀容。
「爸,好了啦!別弄了,你女兒已經夠漂亮了,你快去媽那裡;還有,你若是真的不行,就別逞強;媽要是執意要玩高空彈跳舉行婚禮,那就讓她自己去跳,你不要冒險。」
「擔心爸爸啊?」
「我是怕你身體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