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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休恨望著只到肩膀的兒子,內心也是充滿悸動,「孩子,委屈你了,以後爹不會再離開了。」
「爹會和娘和好嗎?」
凌莫言這麼一說,凌休恨便已明白殷羽凡對他沒有隱瞞,所以他也試著以大人的方式與他溝通,「這等到見了你娘再說,要知道,她對我並沒有完全原諒,我虧欠她的實在太多了。」
凌莫言側頭想了想,「如果娘不原諒你,你是不是又要離開呢?」
望著酷似自己的年輕臉龐,那雙眉眼卻依稀有當年殷羽凡的影子,凌休恨的心情一陣激盪。「不,就算她不原諒,我也要留下,就算用盡我所有的時間,我也要求她諒解,而且永遠不再離開她,離開你。」
凌莫言笑了,那笑容溫柔開朗,「走吧!爹,我們快去見娘,保證她什麼病都沒了。」
「放心,爹當年有神醫的外號,只是後來專心研究毒術,讓武林中少聞爹的醫術,不過,爹在這方面可是自詡天下無敵手喔!」
凌休恨父子說說笑笑,並肩往山上而而去。
來到小木屋前,凌休恨有些猶豫,這麼多年不見,他有些退卻,彷彿現才有要見面的真實感。
她現在好嗎?變成什麼模樣/著實叫他好生掛念。
「爹,娘就在裡面,你進去吧!我到山裡獵些食物來。
凌莫言笑道,非常懂情趣的不打父母敘舊。「你自個兒小心點。」
『是,爹。」
待凌莫言去遠後;凌休恨他立門前,打不定主意該如何進去。他心中一點把握都沒有,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話,該怎麼求得她的原諒。
突然「哎呀」的一聲,門開了,走出一位布衣女子;凌休恨竟怯懦的閃身避在屋角,他的輕功之高,來去如風;這位女子自然沒有察覺,逞自走向屋前菜圃,照成已理發芽的野菜。
凌休恨凝神望去,胸中又是一陣激盪,久久無法自己,這位女子便是他朝思暮想,無一日或忘的殷羽凡。
她眉眼五官依舊清麗,雖不是最美,卻是他的最愛,臉龐有些憔悴,身子也比當年瘦弱,鬢邊已現縷縷白髮,不時伴著低咳,似乎腰也不甚舒適,常見她停下手邊的動作,捶著吃力的腰身,然後繼續低著頭照顧菜圃。
他早已察覺到他們母子生活清苦。儘管一路上莫言都不曾提到這些,但他的衣著粗糙,又怎會逃過凌休恨敏銳的注意力。只是,他萬萬想不到他們的生活條件窮困到這種地步,親眼見到殷羽凡為了餬口,努力在菜圃工作的此刻,他熱淚盈眶,再也忍不住了。
「羽凡。」
乍聽到想忘都忘不了的男性嗓音,殷羽凡顫抖著身子,疑似在夢中,她緩慢的轉過身,—顆心怦怦的跳,只見身前站著一位俊美飄逸的美男子,英挺依舊,樣貌如昔,那雙溫柔癡情的深邃眼眸,正不轉睛的瞧著自己,她再也忍不住淚眼婆娑。
兩人呆立半響,不約而同的往對方奔去;摟抱在一起,急切的想用對方溫熱真實的身軀,告訴自己此刻不是在作夢。
過了良久,殷羽凡才幽幽的抬起臉龐,癡癡的伸出雙手,撫著他絲毫不見蒼老的臉,「這些年來你一點都沒有變,我卻老了。」
凌休恨溫柔凝視著她,「不是老了,而是生活的憂患逼得你喘不過氣來,不過,從今天起,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他執起她已顯粗糙的雙手,心疼她這些年空山獨居的痛楚,俯低了頭,便深深吻住她柔軟的唇,但她卻拚命掙扎使出內勁推開了他。
凌休恨大感意外,當然不是因為多年不見她的內力大增,而是他根本沒料到她會拒絕,「羽凡,你仍舊不肯原諒我嗎?當年…」
她摀住他的唇,含淚搖頭道;「這麼多年來,我始終守在這裡等你回來,最大的原因就是我欠你一個抱歉,都是我的任性與盲目,害了五絕門許許多多無辜的人;也害了你,對不起。」
他抓住她忘情的喊,「既然不是為了當年的事,難道是因為你根本不愛我,自始至終,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當年的事一一浮上他的心頭,這也是他最沒有把握的一部分,他愛她愛得連命都可以不要,可她,卻不希罕。
殷羽凡緊咬著下唇,拚命搖頭,「不,不是,凌,我愛你,以前不敢說,是伯我難以對死去的師父交代,我現在仍然愛你,不然也不會…」
「把莫言生下來。」他替她說明,指尖輕輕拭去她的淚水,內心的酸楚情緒不斷翻攪,幾欲沸騰。
「你…。你都知道了?」她鬆了一口氣,卻又擔憂他的反應,雖然過大的情緒起伏讓她有些疲累,但她仍強打起精神。
「雖然你當年說過要這孩子,但這麼多年了,我甚至不確定你願不願意再見到我,所以……所以你不認這孩子,我……我也不會怪你,畢竟莫言已經大到可以分辨事理。」
儘管如此,她仍然痛人心坎,無法想像當莫言知道他親生的爹不要他時,會做何反應。
至於她自己,反正已經如陌上塵,風中絮般的輕微,隨時都會帶著這個傷痛離開人世,自已的事她反而已經不在意了。
她勉強活著,只為了再見他一面,能求得他的原諒,此生已經滿足,她不再著求什麼了。
「羽凡,我已經見過莫言了。」
她的心猛然一抽,雙手緊緊揪住他的手臂,忍受突如其來的昏眩之感。
「怎麼了?你的臉色好蒼白。」他抱起她,熟練的往屋內走去,這裡的擺設一如他離開的時候,但傢俱都已老舊,雖然乾淨,卻已顯寒愴。
他將她放在床上,為她把著脈。
「快告訴我,莫言……知道你便是他爹嗎?」殷羽凡只顧著問,對自己的身體漠不關心。
「知道;你先別說話,讓我替你把脈。」凌休恨蹙起眉峰,細細觀察她的臉龐,雖見她容顏雪白,但眉間隱隱有股青氣凝聚,怕是多年積勞成疾。
殷羽凡幽幽一笑,坐起身來,「我沒事,只要休息一下子就好,不過,你怎會和莫言認識的?是不是這孩子又背著我做什麼危險的事?」
慈母總把孩子的事放在最前面,比關心自己的性命還重要。凌休恨心中感動,便把兩人如何識得的經過告訴了她,後來還說:「莫言的膽識不錯,是個相當優秀的孩子,我打算將這身武功和醫術傳授給他,讓他不管未來決定如何,起碼不會吃虧。」
至於引發兩人分離、武林窺覦的毒藥暗器,凌休恨已決定在他身上斷絕,從此不傳於後世。
「你肯認他?」殷羽凡大喜,清秀的容貌緩緩露出欣慰的笑容。
「自然認他,別忘了,你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他自然是我凌休恨的兒子。」他將她緊緊摟在胸前,手臂使勁的抱著她。
「原來你還記得?」她感慨莫名。
「無一日會忘,羽凡,從今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再也不分開了。」她閉上雙眼,靠在自已傾心愛戀的胸膛,汲取他乾淨熟悉的男性氣息,除了滿足外,再無其它的念頭。
她特別眷戀這種兩心相契偽時光,但現實令她不得不清醒,她豈是這等有福之人。
「不,不行,我不能陪你一輩子,凌,你還是去找別的女人吧!」她突然推開他。
「我為什麼要找別的女人?」他被她的反覆弄暈了頭,但聲音仍然保持溫柔,因為他對她始終硬不下心。
「看看我;」殷羽凡笑了笑,但那抹笑容卻惹人心疼,「我已經老了,青絲變白髮,而你依然年輕俊美,我配不上你的。凌,我心中始終記得你吹笛的模樣,如詩如面,但卻是我永遠無法追上的你,前半輩子,你為我所累。後半輩子我又怎忍耽誤你,蒙你愛過,我已滿足了。」
「你的意思是,仍要離開我?」他覺得她的理由根本不是理由。
她又笑了,「恐怕這回我身不由已。凌,我病了,不只身體病了,連心也病了。這些年來,我一直等著你,從原本的滿懷希望,到逐漸落空,逐漸接受你永遠不會回來的事實,然後想盡辦法撫養我們的孩子莫言,我漸漸孌得對人推失去了信心;我甚至不敢走出這裡,因為我會害怕他們是不是又要利用我去對付什麼人?還是又要對我身邊的人不利?」
她將臉深深埋入雙手,掩飾自己醜陋的臉,「我已經完全無法與人接觸了,這些年我還染上一些病,身子始終時好時壞,我自己知道自己大限之日不遠,但莫言還小,所以我一直拖著,現在有你照顧他,我放心了。」
凌休恨暗自蹙眉,卻更心疼她所受的一切,「這些年苦了你了。」他溫柔的抬起她的下巴,用吻輕輕拭去她的淚珠,好溫柔、好溫柔的抵著她的額頭,臉對臉的輕喃。
「羽凡,名義上與實質上,我們都是患難與共,永不分離的夫妻。這些年來,我們一直沒有好好過過夫妻的日子,現在開始也還不遲,如果你害怕人群,我仍便僻居荒地,永不見那些醜惡的人們;如果你的來日無多,有一天,我們過一天的夫妻生活;有一年,我們便當一年的夫妻,我凌休恨此生只有一個妻子,那就是你,羽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