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什麼不滿。」
「喲∼∼要真沒有不滿,就不會一聲不吭的帶著孩子躲到這鄉下來了。」貴婦拿起絹帕,掩著唇角道:「老爺花心,這在妳未過門前我就知道了,但還能怎麼著,不就是忍嘛!如果我不這樣忍,能有妳的存在嗎?」
「大姊,妳有妳的作法,我也有我的想法,妳請回吧!」
「耶?我都已經這麼低聲下氣了,妳還如此不近人情,當真要老爺親自來嗎?」
「那倒不用,我們母子只需要清靜。」
「妳要清靜不難,我只要帶走緇衣。」
「不,孩子跟我。」
「跟妳?」貴婦掩唇一笑,不屑的打量這家徒四壁的破房子。「跟妳吃苦受罪嗎?皇甫家的孩子不能落魄到這種地步。」
「大姊,緇衣姓傅。」
「好,有妳的,改名就能磨滅他是皇甫家孩子的事實嗎?」貴婦斂去笑容,怒道:「妳到底要任性到什麼時候?老爺是當朝尚書,我們皇甫家可沒有鬧笑話的本錢,妳要嘛,乖乖的跟我們回去;要不,就是讓我們把緇衣帶回去,沒別的路。」
男孩駭然的瞧著大娘那沒有笑容的臉。他與大娘不親,平常也少極見到她,他心裡明白,他不是正出,和家裡其它兄弟的地位不一樣,所以他很守本分,很少到屋子以外的地方去玩。可即使他年紀小,也始終記得大娘不笑的時候是很可怕的。
「緇衣。」
娘見到他了,男孩馬上衝到娘親的懷抱裡,小手緊緊的抱住她。
「娘。」
「緇衣別怕,還記得娘說過的話嗎?」
「嗯!」男孩點頭,美麗的眼與她神似。
娘親笑了。「男人最是無情,人前時候百般恩愛,人後,什麼都是空的。你有娘的相貌,個性卻似你爹多情,這樣很容易帶給女人不幸,還記得娘要你將來做什麼嗎?」
「記得,娘要緇衣將來出家當和尚。」
貴婦人在一旁聽了,簡直快昏倒。「三妹,妳怎麼這樣教孩子?」
「別理她,你記得就好。」娘親了親他的頰,「娘不能再陪伴你了,未來的日子你得自己過下去。」
「娘要去哪裡?」男孩大驚,小手緊緊攬住娘親。
「娘要去別的地方。」終於自由了,皇甫家她是再也不會回去的,那個多情的男人,她也不要了。
「娘∼」
「還在哭嗎?這孩子怎麼這麼愛哭?」從江南一路北上,每天夜裡都聽見他的
哭聲,哭得人發狂。
「主母,四少爺怕是嚇壞了,再加上三夫人斷然離去,也為孩子幼小的心靈留下了傷痕,短時間內也只能多多安撫他了。」
「唉!韋總管說的我都明白啊!不過,三妹的個性過於剛強固執,說的好聽是有主見,說的難聽是偏執太過,我就怕她灌輸這孩子一些奇怪的想法,令我不安得很。」什麼出家當和尚,這不是害人嗎?
「依我看,四少爺年紀還小,日後慢慢教導就行了,不急在一時。」
頓了頓,貴婦的聲音再度揚起。「也好,他的事我就全權交給你處理了,他要什麼都行,就是不能走出這個家。」
「主母是怕三夫人會來∼」
「我當然怕啊!皇甫家的孩子沒有一個是流落在外的,我就怕三妹嘴上說得硬,心裡還是捨不得,會想盡辦法來把人帶走,所以,這點你千萬得小心。」
「是。」
男孩悄悄坐起,兩個大人在門外的低聲討論,他全聽進耳裡。為什麼就沒人來問過他的竟見呢?他的個性雖溫和,卻不是沒有脾氣的。
其實,他不想回來、不想跟娘分開,更不想離開那個小村子。
就算他們貧窮,那又如何?他們既不偷又不搶,有什麼好丟臉的。再怎麼偏激,也還是他的娘親,他們憑什麼做出分散他們母子的事。
抬袖拭去淚水,男孩以為,只要他乖,他們總有一天會放他回去;他以為只要他不停的向佛祖祈求,他娘就會回來。
但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男孩滿懷的期望一一落空,他已不再等待奇跡出現了;他心想,佛說的人事無常,果然是了不起的真理,他最想得到的,永遠也不會擁有。
漸漸的,他覺得如了娘親的心願「出家」,也不是這麼難以接受的事了。
反正,跟他有過約定的女孩已不在他身邊,未來會如何,也已經不重要了
就這樣吧!
消極嗎?也算是吧!皇甫家出了這麼一個沒有用的兒子,不知道大娘有沒有後悔當初為何千里迢迢的遠赴江南找他回來?
歲月無聲無息的消逝著,幾個零星的片段記憶交錯著,皇甫緇衣的意識逐漸凝聚,男孩的無奈與哀戚依舊存在他的體內,只是鎖到更深的心底深處而已。
他眨了眨眼,從昏沉中醒來,光影灼灼,一時間,他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你醒了?」
一張蜜色的臉出現在他面前,言笑晏晏的臉,讓他怔了許久。夢中女孩的臉和眼前女子的臉重迭在一起,讓他疑似在夢中。
「∼」他的唇微敵,低低喚了聲。
她沒聽清楚。「哎呀!醒來就好,我還真擔心你睡迷糊了。」子見他清醒,小手忙放在他額上測溫度。「太好了,燒退了,應該就沒事了。不是我說你啊!身子真不是普通的差,只不過背上被劃了一刀,就差點睡死了,真是有夠遜的,還好你幸運遇上我,要不然你就完蛋了。」
皇甫緇衣瞅著她的小臉,微敵的唇忘了合回去,許久許久,唇畔才泛起笑容。
這笑臉,他永遠也不會忘,當年的女孩已經長大了。
「你瞧著我幹嘛?我可沒東西給你吃。」子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他沒有費力解釋,這個時候,他已不想再追究她是怎麼來到他身邊的,只想感激上天的憐憫,讓他們重逢。
「你背上的傷已經沒流血了,再過兩天,就可以自由走動了。不過,你的仇家還不知道是誰,不如先躲著,等身子完全康復再離開,對你比較好。」於把柴住火堆裡放,刻意隱瞞了一些事實,因為怕他傷心。
至於為何顧慮到他的心情……就當作她受不了讓美人吃苦吧!
「這裡是?」他微轉頭四下張望。
「我迷路了,慌亂中只知道要策馬狂奔,忘了辨明回去的路,所以就隨便找間荒廢的破廟棲身。這廟頂破了一個大洞,沒下雨還好,一下起雨來,我們就糟了。」子扮個鬼臉,笑道:「只是要委屈你這位大少爺了。」
「不委屈。」他輕聲道。從來沒想過會有再見到她的一天,也沒想過若她和從前一樣,仍要他履行承諾不再出家,自己又該如何?
此時,彷彿他重生了似的,過往的一切全如煙似幻,他微勾唇笑了。
「喂!你要起來呀?不好吧!」子見他的動作,忙過來攙扶。「你的傷在背後耶!不要亂動啦!」
他攀著她的手,艱難的半坐起身,微喘氣,卻不願放手,低聲問道:「妳一直在照顧我?」
「是啊!」亂動怕動到他的傷口,所以子乖得很。另一手拂去他垂落額前的發,親暱的氣氛緩緩在他倆週遭蔓延。
「謝謝妳又救了我。」
沒聽出他的語帶雙關,子挑眉豪氣地道:「不算什麼,舉手之勞罷了。」
「哦!」他淡淡的應了聲,上半身軟軟的靠在她身上。「怎麼從來沒人說過花家的小姐會武?」
噫?他此言一出,讓原本還覺得兩人這般親近有些不妥,正在想找什麼東西讓他靠著的子,愣住了手腳。
他淡然一笑,白晢的手緊緊抓著她的不放。「不僅會武,還會騎馬?」
啊啊!她露出的馬腳未免太多了些。
一時無語,她的身子僵在那兒,連動都不敢動了,腦袋變成一團漿糊。
「花解語,真的是妳嗎?」他微傾身,在她面前輕吐,不意外的瞧見她微赧別開的臉色,他心頭一暖,低歎道:「坦白說,我真的不介意妳是為何而來,只不過,妳真的忘了∼」
子眉一皺,決定自己就忍耐到此了。不顧他那美麗迷人的俊臉,雙手使勁一推,把他甩到地上,自己跳了起來。
「喂,你夠囉!我已經忍耐很久了,你昏迷的時候就喜歡往我身上靠,我看你昏倒,不跟你計較。不過,你現在醒了還這樣做,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也不想想自己誘人的模樣,這簡直是故意引人犯罪嘛!
他冷不防的被推倒,趴在地面上的俊臉微現若笑,背上的傷大概又裂開了。
「我把妳當成我的未婚妻啊!」他微側臉,笑得好無辜,而且委屈。
馬上正中要害,子的氣無從生起,心裡不安的問道:「你∼∼你沒事吧?」
「還好。」他用雙手撐起上半身,簡單的動作就讓他氣喘吁吁。
他忍耐的模樣讓子的良心更為不安,她咬咬牙,再怎麼生氣也不該如此對待一個病人。想了想,上前扶住他,澄澈的大眼抱歉的瞧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