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更加低凝,柯雪心輕語著:「你說過,你會既往不咎的。」
一時覺得語塞,半晌,柏永笑才忿恨地說:「既往不咎?你做這些事還希望我既往不咎?」
聽他一直氣忿難消,柯雪心也不禁心灰意冷,苦澀地說:「難道我……真的這麼不可原諒?」
雖然是一臉仇惡的表情,但柏永笑思索許久,卻發現好像除了她偷走密碼這件事比較過分,實在想不出她還有其它的惡行,甚至又想到了一點,當時要不是她阻止將簽下的八粥併購案,自己反而會先跌入嚴意恆的另一個陷阱,如此功過一比較,倒也不知孰重孰輕?但是……心中的那股怨恨卻仍是無法稍減,認真思索恨她的理由,終於不甘心地說了:
「其實你偷走我的密碼也就算了,可是我還是不能原諒你。」
「為什麼?」柯雪心傷心不解,連這件事他都可以不計較,自己究竟還做錯了什麼?
一道眼淚又滑下,柏永笑倔強地別過頭,舉起手臂擦乾,才傷懷地道:「誰叫你要做他的未婚妻?」說完更是感到鼻酸。
你竟然氣的是這個?柯雪心聽了不禁寬心,低聲地說:「我不是他的未婚妻,我還沒答應。」
「真的?」柏永笑忙問道,但馬上發覺自己的失態,趕緊又裝回不可原諒的模樣,不過雙眼仍是斜瞅著她的反應,只見她緩緩地點點頭,雖然讓人感到一陣欣喜,可是再回想她午時接受嚴意恆的擁吻,彷彿又被淋了一桶冷水,不知那和未婚妻之間,還有什麼差別?於是無力地問了:「你還是會答應他的求婚吧?」
「我不知道……」
「為什麼不知道?」柏永笑奇怪地問。
抬起頭凝視了他一眼,柯雪心不敢言明,他就是困擾自己最大的原因,便又低下了頭,默默無語。
柏永笑好想叫她絕對不要答應,可是又覺得他憑什麼?事到如今,他和嚴意恆一比較,自己就像是只鬥敗的公雞,再加上他的學歷高,容貌英俊,和柯雪心正是一對璧人。想著和她之間的差距,心頭漸凝,語氣更顯得落寞:「會的,你們會結婚的,你們兩個很適合……」
聽見這喪氣的話語,柯雪心一怔,卻也明白這就是他的個性,但一想到他不是不喜歡自己,卻選擇了放棄,不由得一陣失落。「你說過。這世界如果有兩個人,可是快樂卻只有一份的話,你會給他的,是不是?」
「嗯……」柏永笑絕望地應。
柯雪心輕拭去稍湧的淚水。「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假如你把快樂讓給了他,結果『快樂』不快樂呢?」
柏永笑一怔,思索了她話中的含意,才不解地問:「難道你跟嚴意恆在一起不快樂嗎?」
搖搖頭,柯雪心輕訴著:「不是我跟他一起不快樂,而是如果你就這樣放棄了我,一輩子都不原諒我,我會……」說到這兒雖話語中斷,但那心意已充分表明。
再想了會兒,柏永笑眼神一亮,「我明白了!」心中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所以,不要去嘉義好嗎?」柯雪心請求著。
「好。」柏永笑點點頭,大喘口氣,幸好沒有懷著對她的偏見誤解就此離開,而終於寬心離去。
柏永笑望著她的身影,不知覺中,又對女人恢復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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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真該死!」口中喃喃咒罵,這人跨著巨大的步伐,怒氣洶洶地往屋內直衝,經過迂迴深遠的長廊,以及沿途驚疑的目光,眼見前方那間房門敞燈亮、傳來樂音,兩隻長腿更加足不點地般破風疾行。一近門口,果真見到那人在書桌後沉靜閱讀,趕緊就要入門招呼,卻猛然聽見「叩」的一聲,頭勁震盪……
「第七十一次。」那沉坐的人眼沒抬起,手中的書頁火速翻過。
「永真!你這門也不加高點,每次我來都會撞到。」柏永豪抱怨著,頭是不腫不痛,但那門框卻已佈滿大小的凹痕,頗為可觀。
「你知道我不會動房間的。」柏永真淡淡地說著,將書放下。
「知道。」柏永豪愣了下,又怒氣沖沖地來到書桌前,兩隻大手支在桌上,氣說著:「你知道永笑這個白癡做了什麼事嗎?他——」
忽見柏永真點了點頭,神色從容,不禁停止述說,轉而開始大罵:
「這傢伙我早說不可靠的,偏偏爺爺那麼相信他,你看,現在董事長的位置給人搶走了,竟然還被人家調做人事副理,丟臉死了!你說他該不該打?」
「你每次都想打他。」柏永真搖搖頭。
「以前的事不打也就算了,這次是非打不可!我們柏氏的開山基業,現在竟然給人家搶走了,傳出去不是個大笑話嗎?而且是被興盛那個曾協門搶走,你說怎麼讓人嚥得下這口氣?要是曾協門根本不想經營,乾脆把鎯頭解散,那要怎麼辦?我們怎麼對得起爺爺?」
柏永真摘下眼鏡,不疾不徐地說:「放心,我已經派人盯住了。」
一聽柏永真這麼一說,登時寬心,柏永豪喘了口氣,拉張椅子坐下。「早說嘛!早知道你已經要動手拿回來,我就不用那麼急了。」
柏永真又搖搖頭。「我只是派人盯著,沒有要動手。」
「什麼?」柏永豪又急得站起,「你不行動難道就眼看人家霸佔爺爺的事業嗎?」
「現在就看永笑了。」柏永真說得頗有信心。
柏永豪虎眼睜得斗大。「靠那傢伙?那傢伙能幹什麼用!他要是有能力拿回來,當初就不會丟掉了。天啊!你們怎麼都相信他?」
「先看一陣子吧。」柏永真安慰著,「如果他真的拿不回來,再靠我們也不遲。」
眼看大哥心意已決,語氣堅定,柏永豪雖仍著急,卻也只有長吐口氣,稍舒心中的煩悶。「好吧。不過如果我一看他不行,我可會搶先下手,你知道我的手段沒你這麼溫和的。」
柏永真輕笑著點點頭,見他轉身邁步,不禁低語喃喃——
「永笑呀,爺爺跟你的賭注,現在才開始哦。」
但就在沉思之間,又聽得「叩」的一聲巨響——
「七十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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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來上班了。」柏永笑一出電梯,見到許瑩玉,便聽見她驚訝地如此說道,登時覺得奇怪。「你還以為我不會來嗎?」
「因為你昨天下午人就不見了,我們還以為你生氣不爽,然後就不來了呢!」
是差一點……柏永笑心想,卻還是那副不在乎至極之貌。「本人一向有容乃大,怎麼會計較這些小事?真是太看不起我了。」說完搖頭連連,嘖嘖出聲。
「那就好。我剛才聽到總經理吩咐說,如果你來了,十點整準時到他辦公室一趟。」
「啊?他又想幹嘛?」柏永笑頓時驚疑不定。
「我哪知呀?」許瑩玉說完,便甩著掃把哼歌盪開。
這傢伙又想搞什麼東西整我?柏永笑皺著眉想,疑惑不解地走到位子上。
「請進。」九點過半,看了一會公文的嚴意恆聽聞敲門聲,心知是誰,便出聲招呼著。
柯雪心依言進入,兩手捧著杯熱茶至他桌上放下,輕聲道:「茶。」
「謝謝。」嚴意恆溫柔地說,掀起杯蓋啜飲一口,卻在同時見到柯雪心從袋中掏出個藍絨鑽盒,小心地放到桌上。
「我一直沒有機會還給你。」柯雪心垂目淡淡地道。
嚴意恆輕輕笑了笑,言詞真誠地道:「傻瓜!不用還給我的。不管你答不答應我的求婚,這都是要給你的禮物。」
聽得他如此溫醇的話語,柯雪心心中又是隱隱一震,湧上了些暖意。
「我知道如果現在向你求婚,對你來說很為難,因為柏永笑一直待你不錯,對不對?」輕柔地詢問,嚴意恆的這些話,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惡意。
一點心驚,一點心虛,柯雪心只有輕點頭回應。
「不過很多人都待你不錯的,你應該記得,在唸書時很多男生為了要追求你,表現得都不會比他差吧?」嚴意恆說著,勾起柯雪心的一些回憶,見她臉上的淡漠逐漸軟化,便知她已然慢慢接受自己所建立的邏輯。
「你會喜歡那些追求你的男生嗎?頂多只是同情吧。」
思緒到這撞了壁,回想柏永笑不曾有過追求的行動,甚至還比一般人退縮許多,柯雪心知道柏永笑是不能跟以往見過的任何人並提而論的,或許對他有一些同情,但若歸納同情就是喜歡的原因,那似乎把自己和他都看得膚淺了些……
「柏永笑是滿值得人同情的,連我也很同情他。如果他不與我為敵的話,或許我會跟你一樣喜歡他。」嚴意恆一直注意她表情的變化,但那低垂的雙目,至此再無一點波動,不知道是哪兒說得不夠完美,便試探地問了:「你自己覺得呢?對他是一時的好感,還是真心地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