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柏永笑搖搖筆桿說。
嚴意恆霎時橫眉直豎,卻又立即撫平,輕哼一聲,微笑踱步離開。
一待他的身子走遠,柏永笑立即哭喪著臉說:「人事概況是什麼?現在已經是十一點,到兩點只剩三個小時,一個小時一千字,他以為我是寫小說的嗎?」
「別急,我們會幫你的。」同事都圍到了他的身邊說。
「謝謝……」柏永笑臉上充滿了感激涕零。
剎那間人事室變成了戰場,楊經理先把大綱段落擬定,再分派其他人各寫章節片段,讓柏永笑親手抄上,在這同時,還得順帶解釋清楚報告的內容,直到他完全瞭解為止。如此忙碌了一陣,已到中午時分,許瑩玉去買了壽司飲料來,一口一口往往他嘴裡塞。
「哈!寫好了!」柏永笑得意地捧起一看,再讓其他同仁貼上些圖表,此時安心地看看時間,竟已一點五十七分,柏永笑趕緊抓了報告就跑,但跑到一半,忽然夾著雙腿往廁所轉向。沒辦法!憋太久了……
「總經……」忽然看到柏永笑往這裡快步跑來,柯雪心極自然地如此脫口,但一察覺不對,表情立刻變得尷尬起來。
「沒關係,你以後叫我柏副理就好了。」柏永笑不介意地說。
「好……」柯雪心低應著,又是一陣傷懷。
「我要找嚴意恆。」柏永笑指了指裡面說:「他找我來的。」
「我幫你通報一下。」柯雪心切下通話鈕,卻對昨日還坐擁這間辦公室的人,今天進門還竟然要通報感到世事太難意料……
「總經理,總……不是,柏先生要找你。」
「叫他進來。」
柏永笑理理領子,瞥見她關懷的眼神,心中登時一暖,更想必定要將這位置奪回,讓她不必為這陌生又無禮的上司而煩惱。
「我的報告寫好了。」
柏永笑說話時,手自然就去拉辦公桌前的椅子,但馬上被嚴意恆冷眼一瞪。「我有說你可以坐下嗎?」
算了,不跟你計較!柏永笑心想,便站著打開報告,「你要自己看,還是我念給你聽?」
「你念吧。」嚴意恆如此說著,卻在他念時自顧自地看著公文,任由柏永笑念得口乾舌燥,也是完全不加理睬。柏永笑瞪了他一眼,乾脆自己玩自己的,接連變了四五種聲調,一下子裝老頭子,一下子裝小女孩,但嚴意恆仍絲毫不為所動,連眼眉都不曾稍抬。直到他氣喘吁吁地念完後,才斜了一眼說:「你玩完啦?」
「玩完了。」柏永笑擦擦汗,又說:「你有什麼問題要請教我的嗎?」
嚴意恆冷哼一聲。「不必,我量你也寫不出來這種報告,何況鎯頭的內部狀況,還有誰比我更清楚?」
聽了心頭一震,柏永笑思索他這兩句話的含意,似乎可以想像他意欲得到鎯頭企業的圖謀一直處心積慮地進行著。
瞥見他閃動的神色。嚴意恆斜靠在椅背上得意地笑了。「你看我把公司的領導權搶走,你知道我的手段,知道我的身份,但你還是不明白我為何要這麼做,對不對?」
「還不是為了錢。」柏永笑別過頭說。
「那你可把我想得太膚淺了。」嚴意恆眼中閃過一道冷光,「好吧,看來如果我不告訴你的話,你也是死不瞑目。」
柏永笑高抬雙眼,不予對答。
「這一切就要從你爺爺開始怪起。」
「為什麼怪我爺爺?」柏永笑立時感到不服氣。
嚴意恆背轉過椅子,站起身來,遠眺著那灰頂的廠房,眼睛微微瞇起。「誰叫柏清朗那麼貪心,事業已經發展得那麼龐大,還要搶我嚴家的大武藥廠,逼死我爺爺這筆賬,你說該算在誰頭上?」
「逼死你爺爺?你還真會想,我爺爺之所以要奪下經營權,是不想讓你爺爺那麼辛苦,再說你看大武之前存在的財務危機,到底是誰解決的?」柏永笑解釋的同時,心裡卻浮現了熟悉的印象,好像曾在何時聽過有人說了類似的話。
將手背在身後,嚴意恆冷冷一哼,「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但逼死我爺爺是一個事實,霸佔著經營權不還也是一個事實,你再狡賴也沒用。」
「你們要經營權早說嘛,又沒說不還給你。這樣好了,我還給你大武,你還給我小寺,事情不就解決了嗎?」柏永笑天真地道。
又是這種可笑的想法,嚴意恆不禁斜了他一眼。「搶走別人的東西,被逮到之後說不玩了,還給你好了,這樣就沒有罪了嗎?柏永笑,我嚴家的大武藥廠可不是玩具,你愛玩就拿,不愛就還,若照你的想法,世界還有天理嗎?」
聽聽也對,柏永笑不禁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很簡單,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你能搶我的大武,我就能搶你的小寺,這世界是很公平的。」想到這段時日的懸樑刺股、臥薪嘗膽,如今能雪恥復國一舉得償,嚴意恆再也忍不住縱聲大笑。「哈哈哈……」
聽他訴說著如此的偏見,柏永笑知道無論如何解釋也無法改變他的想法,只有噴著鼻息,搖頭無奈。
「如何?想不想聽聽我與鎯頭企業的長期抗戰?」
「不想。」柏永笑直截了當地說。
他應該說想的!嚴意恆急忙轉過身乞求:「拜託……請你聽一下好嗎?」幹嘛?神經病,非得跟別人炫耀!柏永笑心想。輕哼一聲,由他去說吧。
嚴意恆擦擦冷汗,要是柏永笑堅持不聽待會兒要說的話,這三個月來所夢想的致命一擊,頓時就會揮拳落空,便趕緊從頭說了——
「那天我正跟未婚妻求婚時,突然接到我爺爺他病危的消息,我趕到醫院沒半小時,他老人家就過世了。當晚聽了爸爸說的前因後果,我暗暗發誓,絕對要打倒鎯頭企業!」
「哦……」柏永笑輕應一聲,乾脆坐到一邊的沙發上歇腿納涼。
嚴意恆怒視他一眼,忽而微笑了下,心想待會兒他可就無法故示閒暇,此刻就隨他吧。「雖然我的信心堅定,可是鎯頭企業實在太大,我勢單力孤,實在無法下面與它對抗,所以我決定先派一個人到鎯頭來臥底,我想她可以提供我許多有利的內部情報,而那些情報就可以幫我打垮你!」
「不錯不錯。」柏永笑摸摸下巴,點頭讚賞。「那人有成功混進來嗎?」
「有!而且『相當成功』,不過……我想將她最大的功勞延後再說。」
「隨便。」柏永笑沒有意見。
眼中血絲暴露,嚴意恆已然興奮欲狂,又得意地道:「其實那些以往傾向柏氏的股東,在表決時之所以會全面地轉向,一方面是被曾董所提供的紅包所吸引,另一方面,是因為不信任你,而你知道為什麼不信任你嗎?」柏永笑偏頭搔搔耳朵,不予置評。
嚴意恆蔑笑了下,「他們之所以不信任你,倒不是真的看你年輕無知,雖然這也是事實。但重點是去年十月發生的小寺新藥人體實驗失敗,那才是真正讓他們覺得你不可靠,而紛紛被我們說服的原因。」
柏永笑原本漫不經意的眼睛,聽到此處忽而瞪大,似乎是察覺他將說的事與這件公司的疑案有重大關聯。
「現在說給你聽,我也不怕。相信你們也查到了,是有人用你的通行密碼,在廠長的電腦上動了新藥成份的比例,不敢當!那正是區區在下。」
「你——」柏永笑倏在站起驚怒氣急,沒想到眼前這位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男子,竟做下了如此卑鄙可惡的事。
「我怎麼樣?」嚴意恆微笑了聲,「除非我承認,否則你們還是找不到任何證據的!」
「你知道你差點害死了多少人嗎?」柏永笑暴怒地斥責。
「不好意思,本人是學化工的,比例多少自有分寸,倒不勞你費心了。」
氣得捏緊拳頭,柏永笑真想過去狠狠給他幾下。
嚴意恆見他已然青筋暴起,雙臂顫抖,臉上更是得意洋洋。「我相信你還有疑問,網路上動手腳,我只好土法煉鋼,直接叫埋伏好的間諜去偷你的通行密碼。」
柏永笑霎時又驚又怒,驚的是竟有人能偷到那暗錄在貼身記事本上的密碼,怒的是竟有如此陰險狡詐之人,而他一點沒察覺到,此時就連一向不愛計較的柏永笑,也想將那人剝筋挫骨、斬成八段!不禁忿恨地詢問:「那個間諜是誰?」
嚴意恆背手而立,驕傲地說:「那個人就是我的未婚妻!」
「女的?」柏永笑又不禁咬牙切齒。生平已不是第一次被女人迫害,此刻再次印證了女性在心中的印象,女人並非生而為惡,但她一旦甘心為壞人利用,她可就成了十足的幫兇。
「想不想見她?」嚴意恆詭笑地問。
「想!」柏永笑雙眼噴火。
嚴意恆點點頭,切下了桌上的按鈕,「麻煩進來一下。」
好呀!你早就要她待命,準備來氣我是吧!柏永笑睜大雙眼,直瞪著那緩緩推開的門,但這一「間諜」的身影一出現,柏永笑頓時感覺一呆,便脫口道:「你進來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