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衣櫃,裡面是清一色的西裝、襯衫;顏色、式樣單調得叫人掬一把同情淚。難怪她只不過借他的體熱溫暖一下僵硬的身體,他就驚慌失措得好像她要強暴他一樣。由這裡她可以看出床上男人律己甚嚴到什麼地步,很典型一個無趣的傢伙。
「喂!借你的襯衫一穿哦。」管他有沒有聽到,她禮節到了就算。
逕自抽了一件他的襯衫躲進浴室,再次為這裡落後的設備哀嚎。熱水的溫度居然要自己動手調。
她決定了,改明兒個要改裝這間屋子裡的電器設備,一定先從浴室開始。沒辦法,誰叫她最喜歡洗澡,一天不洗個兩、三次,老覺得皮膚上像有蟲子在咬,難受死了。
最後,當莫愁兒步出浴室,已經是三個小時後。而那間浴室,自然無法避免地被她改了個面目全非。
下一個進去的人有「福」了,他將會嘗到什麼叫驚心動魄、肝膽俱裂的滋味。
事實上莫愁兒會走出浴室不是因為洗好澡;就算沒洗澡,她也喜歡躲在浴室裡玩水。引得她舍下最愛的是一股香味,甜甜膩膩的,不感動心靈,卻觸發了她口腔中的唾沫止不住氾濫、奔流。
「這就是『食物』的味道吧?」她想。科學越進步,人類生活越便利;凡事機械化、精簡的結果就是——食物規格化。
繁瑣、精緻、費時的美食閃邊去吧!誰有空做那玩意兒?平常吃點太空速食,維他命、礦物質、蛋白質……五樣生命必須元素齊備也就夠了,省時又健康;再不濟,真控制不住口腹之慾,五花八門的冷凍食品足以解饞,沒人會花時間下廚烹飪的。
所以當莫愁兒在廚房看見一條忙碌的精壯背影時,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那個一派王者之尊,高高在上,卻又酸又腐的男人居然會穿起圍裙在廚房揮弄鍋鏟,而且瞧他那利落、快速的架式,還挺有模有樣的。
一陣油煙夾雜著食物香味鑽進她的鼻孔,她貪婪地聞了又聞,連口涎都不受控制地溢出唇緣。天曉得她有多久沒接觸到熱騰騰的食物了?「宇宙黑洞」裡的牢飯差勁到連豬都不吃。
「嗨!可以吃了嗎?」她實在忍不住了。吃了四百年的豬食,她迫不及待想要恢復做為人的尊嚴。
乍聞人聲,旭日的身子猛然一震,手中的鐵鏟準確無誤地敲中料理台上的磁盤,磁盤立即應聲碎裂。
「你……」他豁地轉身,瞠大的眼珠子有暴出眼眶的危險性。「我不是做夢,你真的在這裡……」他一副飽受打擊,快要昏過去的模樣。
「廢話,是你把我帶回來的,你忘了嗎?」她踏進廚房,無比惋惜地望著料理台上的一片慘狀,可惜了一塊上好白玉盤。這東西拿到二十五世紀可以賣到一筆天價呢!
他倒希望能忘記。咬牙轉身迅速收拾好垃圾,重新洗好一塊盤子裝置糖醋排骨,將最後一道菜端上餐桌,他坐在餐廳等她,有些事情得和她談清楚。
他不理她,她只好自己找妥碗筷,跟在他身後,落坐餐桌。
主動添好一碗飯,她拿起筷子,扒進四百年來第一口溫熱的食物,隨即滿足地笑瞇了眼,感激上天賜我們食物,雖然只是一口小小的白米飯,但它的美味卻是筆墨難以形容的。
她感動得快哭了,吸吸鼻子,氤氳霧氣迅速籠罩她的眼,她貪婪地一口又一口吃著這得來不易的白飯,轉瞬間,一小碗米飯已告罄見底。
旭日兩隻火眼亮閃閃,這陌生女孩的「大方」與「自在」直叫他忍不住火冒三丈。主人都還未動筷,她倒吃得挺高興的嘛!典型一個沒規矩、沒教養的野丫頭。
飛揚的劍眉高高揚起,若非自幼庭訓嚴格,用餐時間不得發脾氣,他會立刻將她抓下來,命令她背一遍國民禮儀規範。
他端起自己的碗,一邊吃著,一邊死命瞪著她。感謝慕容夫人家教良好吧!否則今天她決計坐不上他的餐桌。
察覺到兩道死光筆直射在她臉上。莫愁兒慢一拍發現,主人正非常不爽地瞪著她。
「看我做什麼?我拿碗、筷的姿勢不對嗎?」
他不語,從鼻孔中噴出兩道硫磺味兒十足的火氣。
這也是慕容家的家訓,用餐時不得說話。
「還是我臉上有東西?」開口的同時,她開始搜尋腦中的記憶庫,記得他應該會說話才對。他還罵過她呢,怎麼突然變啞巴了?
「哼!」冷冷的輕哼滾出喉頭,他低下頭,不想再看她一眼。平常他不會對女孩子如此無禮的,眾所皆知,「蘇氏」的慕容總經理待人一向冷淡有禮,卻不失溫文儒雅。實在是她的態度太驚世駭俗、無狀粗俗,竟然……
想起他一個大男人,竟被一名小女子強拉上床,控制不住的,他一肚子怒火就翻滾奔騰得直威脅著要肆虐大地。
「喂!你煮的東西挺好吃的,這是什麼?」她挾起一塊糖醋排骨塞進嘴裡,仔細品味著那股酸酸、甜甜的美味,牙齒都軟了。
一個草包美人,聰明面孔、笨肚腸。他根本不屑回答這種沒水準的蠢問題,索性轉過頭,懶得理她。
「嗨!這個綠綠的也很棒。」她指的是蠔油芥藍。「那是什麼湯?怎會稠稠、粘粘的?不過很好喝。」那是一碗酸辣湯。
這女人笨得相當徹底,他現在連看她都懶了。
得不到任何回應的對話,任何人都持續不下去的。
莫愁兒乾脆閉嘴,專心吃東西,筷起匙落,動作快得像蜜蜂採蜜,轉瞬間四菜一湯的晚餐已盤盤見底。
「看不出來你這麼會做菜,不過份量太少了。」吃完後,她下評語。
「廢話。」他重重地擱下只吃了一口的飯。誰曉得她要在這裡吃飯?又怎料得到她食量大得驚人?
他一睡醒,發現床邊無人,還以為麻煩走了,興高采烈地做了頓晚餐打算犒賞自己這三天來的辛苦,哪知她突然又冒出來,吃光他的晚餐,還嫌他做少了……上帝!他到底惹上什麼麻煩了?
「幹麼這麼大聲,我在誇獎你那。」比嗓門,莫愁兒可不會比他小。
「多謝,心領了。」他挑了挑飛揚的劍眉,壓下罵人的衝動。「你既然沒事,可以走了,再見,不送。」
「走?你要我走去哪裡?」
「回你家去。」
「我家?我沒有家啊!我打算暫時住在這裡。」她說的是實話。打一出生被檢驗出智商高達三百,她就被帶離父母身邊,送進實驗室裡,以特殊的方法栽培成人。
她的身體可以隨時丟棄,但她的聰明才智卻是人人急欲爭取、保護的。
今天,她的發明能力會被喻為環宇第一,實驗室裡那些試管功不可沒。只是談論到家、父母、感情、禮節……這些東西,卻是她那長達數百年的人生裡,從未體會過的。
「你想威脅我?」他以著控訴的口吻吼道。想不到他慕容旭日也會有遭詐騙的一天,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
「不要拐彎抹角,直接說吧!你要多少錢?」
「我要錢幹麼?」她真正需要的是一處遮風避雨的地方,最好還能有一個人教會她適應二十世紀的生活。
又是一個愚蠢無比的問題。而她看起來卻不像個笨到無可救藥的傻瓜。旭日狠狠地瞪著她,那不是一張美艷無雙的俏臉,只能稱為清秀。黑而細長的眉、平常的鼻,不扁也不挺、平常的嘴,不大也不小……綜合她的五官來看,甚至比不上他弟弟曉月的精緻。
皮膚白皙大概是她惟一的優點,但那是一種慘白,透露著不健康的訊息。這樣一個平凡透頂、馬路上一抓,五塊錢一把的尋常女人,卻令他心悸。
是那雙眼的關係,黑白分明地透著說不盡的聰明睿智與機靈敏銳,龐大迸發於週身叫人不敢小覷。他驀然發現,這一次,他真的惹到一個甩不掉、拋不開的超級大麻煩了。
「你到底是誰?」他收斂起所有的狂怒,沉靜而嚴肅地問道。
「我叫莫愁兒,編號○○一三八七。」在未來,人類的出生是編上號碼的,有了這個號碼,你才可以享受所有既生為人的權利。
「什麼編號?」情況越來越不妙,他微瞇了眼,危險的氣息隱隱射出,這女孩難道是聯邦調查局的罪犯?「你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未來啊!二十五世紀。」誠實是美德,她從未想過要隱瞞他。
他奶奶的!他驀然呼出一口氣,緊繃的四肢與肌肉在同一時間鬆懈下來。
搞什麼飛機?還以為她是什麼難纏的角色呢?想不到……他竟然被一個裝模作樣的神經病給耍了,見鬼的混帳王八蛋。
現在他知道她從哪兒來了,除了精神病院不會有其他地方。打個電話叫救護車吧!這瘋子眼前雖然只會撒謊,但誰曉得她私底下有沒有暴力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