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把厲恭起反心,自己又如何落荒逃命的一切經過迅速說一遍,聽得潘大人和一干侍從都變了臉色。可孤卻來不及從沙上翻起,趙傾已經趕到,一來便圍住可孤,又具揮刀,又是叫為。
一副張狂之態,惹得潘大人火大,他斥道:「你們是什麼人?在本官面前如此放肆,揮刀弄劍的這是做什麼?」
刀指著可孤,趙傾道:「此人勾結伊吾,阻擾戰事,我等要拿他回營治罪,」他睨視潘大人,「你老傢伙又是什麼玩意,好大的口氣,敢阻擾我等捉拿叛徒?」
潘大人氣紅了臉,他幾名侍從人數少歸少,也都持劍堵上前去,形成對峙。
「我是朝廷命官,御史中丞潘威,此來宣讀皇上聖旨!伊吾已經求和,一個多月前伊吾國師摩勒兒的降書,便上達朝廷,皇上下了詔書,要你們停戰啦!」
這回,登時換成趙傾變了色,而沙地上的可孤卻先是驚詫,再一悟,之後大喜過望。
他明白啦,一個多月前,曲曲一行到中原挾持梅童失利,摩勒兒擔心此計未成,早另出一計,向唐詐降,企圖換一點時間,沒想到假戲成真,如今伊吾真的要降,當時那道做假的降書現成了救命仙丹!
伊吾有教了,他……他的冤屈也可望洗刷。
忽聞轟隆的馬蹄聲,飛沙走石約又來一支騎隊,正是厲恭所親率!隊伍還未到,趙傾便圈馬跑回頭,一邊嚷著,先給厲恭示意。
「將軍,將軍,有位中丞大人領著聖旨來啦,說是皇上要咱們停戰,不再和伊吾打啦!」
厲恭一聞,當場呆僵在那兒,面色像掃過風暴,黑霾霾的一片。皇帝老子這時節來喊停,把他的計劃活活摧壞!那一刻,厲恭恨不得掉頭就走,不管它那勞什子聖旨!
然而,那名所謂中丞大人卻滿臉的不高興,已抽出黃刺刺一卷詔書,開腔喊了,「厲將軍,聖旨在此,還不快快下馬跪接,恭聽聖旨!」
厲恭督促馬兒過來,瞧一眼,通:「果然是聖旨,很好,本帥便接你這道聖旨」
豈知話都未完,厲恭一劍像閃電般的快,在中丞大人的胸膛穿出一口血泉,眾人驚叫,他已又左右開弓,一口氣劈死兩名舉劍的侍從。
只一個轉瞬,朝廷派來宣旨的一行人,便死了三個在地上,另外四人全被趙傾手下所制,動彈不了。
在場官軍目睹這一幕,一時寒襟得同這片荒漠一樣,吭不出一點聲氣。隊中只有一人駭絕地挺出身來,便是行軍副總管韓將軍,指著厲恭驚叫:「厲恭,你你是瘋了,還是反了?這來宣聖旨的中丞大人,你竟給殺了!」
這位韓將軍做為厲恭西征的副手,為人忠耿,甚受官軍的敬重,但與厲恭私下交情並不和睦,被厲恭壓得很死。前些日子,厲恭怕他礙事,借口要他探查軍情,支出營去,沒想到他完了事提早回營,覺察到厲恭打伊吾的行動有異樣,便跟了來追人,竟然便撞上這一幕。
這時厲恭回過身,眼珠發出玻璃一樣透空的冷光,「我不是瘋了,韓將軍,我是要反了!」
同樣是殺人一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韓將軍,誰都料不到,連韓將軍自己都防不了,那劍尖已到他胸口
突然一聲年輕的怒吼,使人聽不見兩劍相擊那「鏘」地一響,只看得韓將軍胸前迸了一團凜熱的剝光,他往後倒,而厲恭的身勢也被逼退了一段。
「厲恭,你休想把韓將軍也殺了!」正是魏可孤,早提防到厲恭會出毒手,把他截下一種像撕裂開來的猙獰的表情,出現在厲恭臉上,他擎住劍像撲兔子似的殺過來。可孤拚著傷勢未癒的身子,力道遜了厲恭一截,偏又緊抱著梅童不能放手,只怕一放手,連已死去的梅童都會讓趙傾奪去,用來威脅他,他捨不得她死了還要給人作踐……「魏可孤,梅童人死了你還抱著不放,可惜她死得早,不知道你有這麼癡心……」
大笑中,厲恭斬了一劍過來,竟是對著梅童,可孤顧著梅童,顧不了自己,給厲恭下一個狠招逼得沒法子立足,歪斜了幾步,一例倒在臥它的中水大人身上。
「中丞大人你沒死,快把聖旨宣了」可孤驟然這樣大叫。
厲恭不能不吃驚,猛地一定,就這麼一剎那,可孤手中的紅抄手飛出去,颯颯削走厲恭的半個頭。他站著搖晃像敗倒的旗桿,剩下的半張臉充滿著震驚,撲下地去了。
從倖免於難中被手下扶起的韓將軍,還壓不下那股子激憤,氣咻咻指著厲恭罵:「這反賊死得好!」
可孤一手仍按著中丞大人的屍身,喃喃道:「潘大人,是你讓我靈機一動的,多謝了轉。
他等著自己的一口氣喘定,不料那趙傾灰敗著臉,狂叫:「我殺了你這壞事的混帳。」
趙傾舉刀拚足了力氣來,可孤手上空空的,一霎沒得擋,前有厲恭後有中丞的屍身橫著,他要翻出去竟生了幾分內力。
難道就死在這小人手裹?才一想,居然從他懷中喊出來一聲嬌叱:「看刀」
匕首一支帶著雪亮的光,直直插進趙傾的心口。
趙傾一倒下,局面使橫亂了起來,全賴韓將軍一股威儀鎮壓現場。主子敗倒了,那些有反心的部眾,怕給自己惹禍,再沒一個敢聲張的,趕緊服貼下來。
然而四周怎麼樣的轟動著,可孤全沒一點知覺,一雙眼睛迸著精光卻瞠得直直的,望著懷裹這個……這個……死而復活,還救了他的梅童!
像沒事人似的,梅童輕輕把可孤的胸膛推了開,慢盈盈打起身子,攏髮鬢、扣衣棠,抽出手絹兒抹頸子,也不理睬他,只管整理自己。
咽喉給什麼滾熱激動的東西堵著,可孤擠不出話,一味「你……你……」的打她忽然回過一雙眸子,艷艷地盯著他,啐它的時候聲音輕而嬌,「什麼你呀你的,人家沒個名字嗎?」
一霎間不知是在他心中,還是眼前,整個的雲破天開都光明起來,可孤喜得一邊張臂,一邊大喊:「梅童,你沒有」
她起了身走,可孤一撲撲上一雙含沙帶泥的烏皮靴……韓將軍代替梅童,暫時讓可孤給摟著,他雙手奴著腰,眺望那玲瓏搖開了去的紅衣姑娘,咕嘍著說:「顯然她沒有死,你有空替本將軍問問,她那番詐死的技術是怎麼練來的?」
可孤的昏眩感還未過去,人已經結韓將軍拉起。老將軍謝過他方纔的出手相救,但更要緊的是,要他說清楚全盤的事故。
一切原委聽後,韓將軍撐不住跳腳,沒想到自己讓厲恭瞞去那麼多!西征軍這麼大的亂子,事態非同小可,可孤既身懷伊吾歸順的文書和信物,那麼事不宜遲,當下韓將軍交他一面今牌,這伊吾求降、厲恭謀反、中水被殺的幾件天大事兒,由他趕回長安上古天子。
「你且慢走一步,」韓將軍心思縝密,指示一支小隊先趕到玉門關,一來通知守將,一一來揭去捉拿可孤的告示。「免得你一人關,就像一頭鹿一樣的給捕了去。」
至此,可孤心頭的一樁冤屈、一副重擔終於是卸下了。
官兵捆上厲恭、趙傾、潘大人和兩名侍從的屍首,韓將軍急著要回去整頓大營,領著大隊,從苦寂的大漠上沙沙有聲的去了。
可孤一掉頭,不見梅童的影子,一顆心差點跳出喉口。她人呢?慌得四面的找,這才見她一道伶何的影子在漠上淡蕩走著。
「梅童、梅童」的喚叫她,她不是沒聽見,卻把他丟在後頭不理會。他拔了腿追去,那奔沙的,迫切緊張的步伐聲,由熱風迭人她耳中,她竟也跑了起來。
她越跑,可孤追得越厲害,絕沒有這時候再失掉她的道理!可孤聚起內力,大大喊她一聲:「梅童!」
梅童回頭嚇了一跳,見他虎虎撲過來那種態勢,人軟了一半,給他推倒了在沙上,兩人都喘著,他伸展開來的軀體魁偉而龐大,壓得梅童像只小紅蝴蝶,撲著翅嬌脆的擰扎。
「你為什麼不搭理我?為什麼要跑掉?」可孤又動氣又恐慌地問,使全力鎮著她。
梅童被他壓得動不了,別過頭去,一半秀臉貼在暖黃的沙上。
「你現在是伊吾駙馬爺了,咱小門小戶人家,不配和你這種貴重人物說話對答的!」
可孤重重一歎氣,那結實的胸膛便壓著梅童撲撲跳的心口,「你不知道我已經不是伊吾駙馬了嗎?從我抱著你上馬離開,便和伊吾斷去道層關係了。」
「那更糟,彷彿是我壞了你的好姻緣,又把你的光明前程誤掉了,你只會想我、恨我!」
「梅童,」可孤幽幽道:「在伊吾答應了那樁婚事之後,我心裡便像壘起一座石頭山,沉甸甸的壓在胸中,塞住了一口氣,日日想到你、惦記你,心裡更有說不出來的榜徨難過,直到在牆頭上卸去了金冠、駙馬袍,這才覺得胸中豁然開朗,那口氣也才透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