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得像在怪他,卻含著羞嗔,高騰雲心波動盪,伸手把她抓回來,又壓在黃 沙地上了。
「你不知道嗎?我愛你,從第一眼就是了。」
閔敏一雙眸子變得迷迷濛濛。「我以為那時候你恨我呢,害我難過得差點死掉 ,」她把纖臂一勾,勾住高騰雲的頸項。「沒有女人希望自己一見鍾情的男人恨她 的!」
香唇送上去,兩個人又纏結在一起。很難判斷這樣一纏,又過了多少時候,一 直到洞下方遠遠傳來呼叫聲,這裡的喘息似乎才剛剛平撫呢。
高騰雲先穿衣出洞去,讓閔敏在後頭慢慢收拾。是老村長帶了人上山來找,一 夜為他們擔心。
等到閔敏姍姍而來,天空殘留的一點昨夜的烏雲,也散淨了。這樣明麗的天色 下,她那對眸光有點曲折,不太能夠直接與高騰雲對視,不巧對上了,馬上飄來一 分紅雲,雲底下又像是笑,又像是嗔。
高騰雲笑在心頭上。
啃過乾糧,一個行動敏捷的族人,回村子為閔敏取來她的大包包。不僅閔敏迫 不及待,老村長也急於帶她去瞭解情況。他是有問必答,卻有一樁疑問怎麼也想不 通。他領著眾人到現場。
照說,村子後方是一片紮實的天然林,地層抓得牢牢的,沒有崩塌的理由,其 他的墾植地和村子又有段距離,如此,半個多月前那場驚天動地的土石流,究竟怎 麼來的?高騰雲不死心,攀越崩塌處查看,只見黃泥流從溪谷一路綿延下來。於是 大夥兒順這道泥流行上遊走,要把源頭找出來。
大約跋涉半個多小時,一名打頭陣的族人去了又回,催趕大家登上高處去看。 在小山陵上,閔敏發現幾個布農人都瞠服望著溪谷對面一處大型工地。
「我三個月前還來過這兒,」老村長錯愕極了,「對面山頭還好好的。」
現在,整塊山頭夷為平地,露出光禿禿的土層。或許是近日有雨,工地停了工 ,不見半個人,但是各種龐大的機具、挖土機都停放在現場。
「一個爬上岩塊的布農人指說:「他們是從另一面新開一條林道上來的。」
高騰雲則觀察著下方,眉頭攢得極緊。「挖掉整個山頭,廢土廢石就近傾倒溪 谷,結果,來了一場高達一千公厘的暴雨……」
喃喃的,閔敏接下去,「把這些堆積在溪谷的廢土石,整個沖刷到了……」
「哮天村。」高騰雲完成結論。
一陣涼意爬上來,閔敏看著高騰雲,訥訥道:「半個月來,我們一直把災變原 因歸結到濫墾濫伐,這推斷並沒有錯,只不過,「她的語氣忽然一變,帶著歉意, 「元兇不是哮天村民,而是另有其人!」
-眨眼,閔敏已旋過身去,他叫:「閔敏,你去哪兒?」
她鑽過一截倒木底下,爬向高處。「拍照,」她手忙腳亂撥開蔓籐,四處選位 子。「我要拍工地,拍這些可惡的廢土石。」
「我來幫你。」高騰雲一下來到她身邊,伸手要拿她的相機。
這可犯了一個錯。閔敏抱著相機閃開,「不,」她極傲然地說,「我自己來。 這是我的工作。」
然而過一會,從他肩下經過時,又輕輕呢噥一句:「高,謝謝你。」
怎麼聽都覺得像個親密的私語,高騰雲蹙著的眉心還來不及舒開,嘴邊的笑意 已泛起來。
大夥兒在這處來歷不明的工地,盤桓半日,議論紛紛。高騰雲陪著閔敏做現場 拍照,尋找蛛絲馬跡。午後,一行人回到山腳下的小學營區,仍然群情激憤。
望著這一張張布農人黧黑的臉龐,飽含著山林的風霜,閔敏下了決心,並且允 諾老村長,一定全力追查事實,仗義執言。
趁最後還有兩個小時左右的天色,他們打道下山。閔敏一路還忙著翻看她抄得 密密麻麻的筆記,後來,她才注意到他們的車行有些忽快忽慢的,訝問道:「怎麼 了嗎?」
「沒怎麼,」高騰雲馬上答說,「一路有落石,不好走,出了山區就好。」他 卻又往後視鏡瞄了幾眼。
閔敏坐在車上不疑有他,也未覺察鏡上有條落後的車影子,時近時遠的跟著他 們。高騰雲心裡透著狐疑,彷彿那部尾隨的車不是個湊巧。
晚上九點多,終於回到市區。錯過一頓飯,索性在一家小吃店炒三份什錦河粉 ,帶回宿舍。
誰知高騰雲繞來繞去,偏找不到一個停車位,和宿舍有段距離了,他急躁起來 。不該把閔敏一個人留在空落落的巷口等他,雖然尾隨他們在山路上繞的那部車, 進了市區便不見蹤影,證明是他多心,他還是一時很難篤定。
要是被拖吊,就讓它罰吧,高騰雲心一橫,把吉普往路轉角的黃線區一停,便 急急回頭去找閔敏。
昏暗的街燈下,她只是纖細細一道影子,顯得從後方悄悄逼近她的那個黑影, 特別巨大噬人,他向她伸出手──高騰雲就像一頭豹子一樣往前竄。重重一聲撞擊 ,閔敏一嚇,猛回頭,見到人行道上倒了兩個四腳朝天的男人,嗯……正確一點說 ,是一對布農族表兄弟。
她□住眼睛研究他們倆,問:「這是你們族裡見面的儀式?」
一個抱肩頭,一個閃了腰,哼哼唧唧的爬起。青狼滿臉都是遭到無妄之災的表 情,衝著老高吼:「你幹嘛莫名其妙的撞我?」
「你幹嘛偷偷摸摸接近她?」顯然高大哥也覺得他沒錯。剛才遠遠的看,他還 以為──還以為──「哎,哥兒倆,別發生誤會,青狼是出來迎接我們的,」閔敏 趕緊打圓場,從包包裡拎出一瓶小米酒,對青狼笑盈盈。「喏,村長的好意,我特 地帶回來給你!」
就算閔敏帶回來的只是一瓶子土,八成青狼都要感動得掉眼淚。他馬上拔開瓶 蓋,仰頭喝了一口,非常滿足的說了句布農族諺語:「美酒是老實人做的──村長 一定是好人!」
閔敏只笑著挽住青狼。
高騰雲跟在他們身後走,略有點跛。有件事他一直很疑心,他覺得每回他們三 人在一塊兒,似乎閔敏和青狼就要來得親密些……做人也別太小氣了,高騰雲馬上 調整心態,青狼早晚要走,閔敏肯定是他的女人,這會她和青狼親密些,就不必計 較那麼多啦!想著,高騰雲一箭步上前,伸手一攬,硬把閔敏從青狼臂間攬開,大 剌剌把別人的變成他自己的。人是如何的言行不一致,在這裡他做了最佳的示範。
接下來,青狼一雙銳目便不時通視高騰雲,沒有點膽子,還真會被他嚇死。不 過高騰雲也豁出去了,他總得維護自己的權益吧?何況男女感情的事,還是分清楚 一點的好。
三人回宿舍,吃了遲來的一餐。青狼要瞭解他們此行的過程,高騰雲什麼都講 了──獨獨略過蝙蝠洞一節。奇怪的是,他覺得青狼看他的眼神,好像比什麼時候 都要犀利,可以把人穿透。
時候實在晚了,高騰雲催著送閔敏回去,唯恐她太累。她泥著,又和青狼說了 許多話──她還真的很喜歡他呢。青狼更捨不得,現在,他一次比一次捨不得她走 。他的時間有限了。
高騰雲考慮了很久,才決定不吃醋。
那棟大廈就在報社隔壁,他堅持送她上樓,到房門口,再三叮嚀她門戶要小心 。她正納悶,他忽然把她圈入懷裡,就在這條燈色淡淡的廊上吻她。
應該是吻別,沒有想到情致卻越來越纏綿,閔敏不是自己立著,是由他撐持著 ,整個人變得又軟又膩,她的嘴沿他下巴來到他暖暖的頸窩。
再有定力的男人,也禁不起這張溫潤小嘴那樣子吮吻著,他附在她耳畔,喘道 :「親愛的,再繼續下去,我就走不了了。」
閔敏昂頭,蒙□地看他。「我要……有個人抱我進屋子。」匿著聲,自己也不 能相信說出這種話來。
他把她抱進去,沒有再出來。
直至午夜,高騰雲才又回到宿舍,人像帶了點醉意,身上還隱約蕩著一縷女人 的幽香。
因為悠悠忽忽的,一道門,遭到攻擊,不能有防備。
他被青狼狠命的撞上牆壁,青狼一條古銅色胳臂就橫在他咽喉上,只消一壓, 他就呼吸不了。高騰雲沉得住氣,還能夠消遣青狼:「你八成很後悔,如果沒把刀 送給我,這會兒拿它來斷我的脖子,那就方便了。」
青狼面色陰鷙。「我憑一雙手就能斷你脖子。」
「突然又對我的脖子不順眼,總有個原因吧?」
「你冒犯了她!」這位哮天戰士如雷咆哮。
原來,他看出來了。也許是高騰雲和閔敏之間的氣氛,變化得太明顯,也可能 是青狼委實太敏感──來到現代,仍以情郎自居,他看出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