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恢復意識了嗎?
汶卿朦朧地感覺到一股暖流匯入她的身子裡。
她不再置身於一片刺眼強光下,而是被一團溫暖得說不出的柔光所擁抱著,意識帶著些許遲鈍,但原本毫無意義的色彩重新組合起來,她的腦子花了比平常還多的時間,才意識到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男人的臉。
啊……她想叫,但聲音卡在喉嚨中,只能困難地吞嚥著口水。
好森冷駭人的男子。
暈黃的光線照射出那雙墨黑冷硬的眸子,裡面竟透著火紅色的瞳彩,子夜的發狂亂地遮蓋住他的臉龐,卻又恰到好處地襯托出那張沒有一點妥協,全然的剛強冷硬的男性臉龐,唯一可稱得上「友善」的,就是他高聳鼻翼下方的性感雙唇,但那也對展現他有多「和藹可親」,幫不上什麼大忙,汶卿從沒見過比他更有迫力與威脅感的男子。
想像中邪惡的眾魔之主撒旦也差不多就這模樣了,只要一個眼神就可以讓人活生生被冷凍而死。
「你,聽得到我說的話嗎?」男人開口了。
比預期的聲音要低沉許多,彷彿地底回音的剛柔低音。汶卿依舊發不出聲音,她不是不想說話,她有一肚子的疑問,可是喉嚨的肌肉卻不受她指揮,不光是喉嚨而已,她的雙手、雙腳也都處於一種無重力狀態般,並非僵硬而是過度放鬆……放鬆到她喚不醒四肢的正常起動。
「聽懂了,就眨眨你的雙眼。」
這次,汶卿毫無困難地做到了。同時,一段段記憶也順勢沖積回到她的腦海中,她想起來了。爸爸——他在醫院大門口埋伏等她下班,還帶著討債公司的人,自己試圖拒絕父親的要求,可是那夥人不分青紅皂白地就把她強押上車,車子一直開到了討債公司處,在那兒她被強押按下手印表示要替父親還債,願意在討債公司的手下工作。
說的好聽是在他們經營的酒店上班,但其實那兒根本就是應召站的偽裝,那張合約限定了她如果不工作還錢就得被查封她的財產、信用破產。
汶卿求他們放過自己,她願意以其他方式賺錢還債,可是他們卻不知給她注射了什麼東西,從那一刻起自己的腦子就開始渾渾噩噩,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麼。
那一定是毒品吧!
汶卿現在可以肯定的推斷,不是安毒或大麻之類的興奮劑,而是讓她行動遲緩、無法思考的麻醉藥品。
那麼這名男子又是——
「我在拍賣會上,花一百萬美金買到你的一個月。單汶卿,希望你能安分,不要輕舉妄動,待滿一個月後,我自然會放人。不要想著逃亡之類的笨事,那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男子繼續無情地說。
汶卿宛如被人丟人寒冬的大海中,深浸在無邊的絕望裡。
自己果然還是被賣了。一百萬美金?什麼樣的人會花一百萬美金買一個女人的一個月,她又不是黛咪摩兒。假如他花了一百萬美金,他一定是想做什麼變態的行為,才需要花這麼大手筆!
她腦海中閃過許多恐怖的畫面,不舒服到極點。
不,她不能接受這種事。這是不合法的,一個人怎麼能以金錢購買另一個人,這已經不是封建的時代,眼前的今天可是二十一世紀啊,她怎麼能接受如此荒謬的安排。她拒絕做菜市場上的青菜蘿蔔,任意被人挑選、被人買賣!
一百萬也好,兩百萬、三百萬,都不能買下她單汶卿。
「明白我說的話,就眨一下眼睛。」
她死也不眨。汶卿努力把自己的眼睛瞪得雪亮。
「害怕得臉色都發白了,還逞什麼強?」他性感的唇角突然上揚。「你還不清楚嗎?自己現在在什麼狀況中,處於什麼地位,你不安分的話會有什麼下場,要我告訴你嗎?」
他凝睇自己的邪惡紅眸,像是咒語,縛困住她。
「千萬別賭上自己一生的好運,單汶卿,你逃不了的,這一個月你都必須受我控制,惹怒了我,對你沒有好處。」他再度斜勾著唇角。「我再問一次,你明白我說的話嗎?」
這一次,汶卿放棄抵抗,屈服在他不容許反抗的眼神下,眨了下眼睛。沒有人能反抗那雙魔魅的雙眸,汶卿在心中戰慄地瞭解到,壯烈的粉身碎骨與短暫的臣服問,多數人都會同她一樣,寧願做出膽小的選擇。
「很好。」他拿出一把鑰匙說。「我解開你的腳鐐,現在我們要離開這個房間,帶你回我住的地方去。」
汶卿的心中點燃一個小小的希望。少了腳上的束縛,說不定她有機會遠離這個令她無比恐懼的男人。
喀達,腳上的沉重負擔被取走後,男人將她從床上扶了起來,問道:「能動嗎?試著走走看。」
她依言試著從床上站起身,但下一刻自己的腳就像初生沒多久的嬰兒,支撐不了地往地上倒去,被銬住的手腕無法拯救自己,眼看著她就要活生生地撞上地板前,一雙適時伸出的強壯手臂牢牢接住了她。
「罷了,我會撐住你,走吧。」
細心地以長大衣包裹住她的身子,男人以一臂就輕鬆架起了她,彷彿她沒有什麼重量似的,汶卿詫異地察覺他比自己高出那麼多……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莫名地在她心中遊蕩著,她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人嗎?
不。這麼獨特的男子,她若看過絕不會忘記的。
汶卿否定了自己的猜測,斷然把心底的騷動推到腦海最偏僻的角落。
他們走出房間後,四周豪華奢侈的擺設也讓她起了疑心,那間討債公司怎麼負擔得起如此昂貴的裝潢?記憶中他們的公司躲在一棟又髒又破,至少三十年的老舊公寓裡,昏暗的燈光,就算跑出一隻肥大的老鼠都不令人意外。
這些金碧輝煌的水晶雕花燈、波斯地毯,怎麼看也和那家討債公司的形象差太多了。尤其當他把自己帶入電梯間後,高科技的刷卡設備與液晶輸入的密碼程式,更讓汶卿胸中的疑問到達最高點。
接下來,電梯會停在什麼地方?
自己所有的機會可能僅是千分之一秒。
汶卿下定決心了,要遠離這個變態,她說什麼都要逃離——
第四章
汶卿屏住呼吸注視著光亮如鏡面的電梯雙扇門啟開一道細縫,她假裝一個腳步不穩地撞向身旁的男人,趁其不備,她死命移動不聽使喚的雙腿,躓躓顛顛地奔向廳外——「救……救命!」
不出三步,那股來自腎上腺素的衝勁便被掏光殆盡,因藥物而發軟的雙腿令她摔倒在離電梯玄關不遠處的波斯地毯上,整個人趴臥著,披裹著的長大衣也在混亂中不知掉落何方,雪白玲瓏的身子暴露在一群同樣等候著電梯的陌生人眼前,狼狽到極點,可她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救、救救我——」為了求取同情,汶卿硬是鼓動著僵硬的舌頭,掙扎著從地上抬起臉。
剎那間,她對上了一雙再熟識不過的眼——陳傑怎麼會在這兒?
對方似乎也在同一刻認出她來,那雙眼睛先是詫異地與她視線相接,停留在她的身上數秒後,他竟沒有對汶卿伸出任何援手而且還轉開臉,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假裝沒有注意到她求助的目光,與身旁的白髮男人交談。
汶卿受到的打擊非同小可,假如連認識的人都如此無情冷漠,她還能奢望誰會幫助她?
那一張張好奇與窺伺的臉,都化成了嘲笑的面具,環繞著她指指點點,置身在充滿敵意、惡意的空間裡,她孤獨而無助地陷入了絕望。不要,她受夠了,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這些人又是誰!
離她最近的一名穿著中東傳統服飾的褐膚男子,以汶卿聽不懂的語言,不知說了些什麼,還朝她伸出手來。
「Peaudefesse!『混帳』不許碰我的女人!」
褐膚男人聽到這聲怒喝,手也停在半空中,以安撫的語氣說著:「Doucemet!Doucemet!『別發火』我只是想幫助她起身而已。」
混帳,京森跨著大步走到汶卿身旁,像只宣示地盤的雄獅以威脅的目光巡視著四周男人的目光。「這是我的女人,有疑問嗎?」
被他的氣勢逼退,眾人紛紛閃開遠避這座敏感的火山口。
京森肚子的一把怒火針對自己,也針對這個笨女人。
自己一時鬆懈認定她沒有力氣可以逃,卻反而給她機會讓她跑了。而她,自己千叮百囑告訴過她不要輕舉妄動,結果她還是讓自己在眾人面前曝了光,如果在場的人當中,有人認得他並且是躲在黑暗中的敵人之一,那麼現在汶卿的照片恐怕已經在國際暗殺組織的網站上廣泛流通了。
不知有多少他的敵人,渴望能掌握他的弱點,綁架他的女人以她的死活來威脅他,對那些無惡不作的傢伙們來說,可是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過去他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留下任何弱點被人掌握,可這回在他能分析狀況前,他就已經失去了判斷的智慧,凡事牽扯上「她」,自己就是無法不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