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的個性真是自己見過最惡劣的,怪不得有人說長相越好看的人,往往內在都成反比,現在她有點相信了。
摸摸藺京森的額頭,還是燙得驚人。
汶卿數不清楚第幾次為他換上冰枕,只希望多少能降低他的體溫。據Dr.劉的診斷,取出子彈後這三天的時間是關鍵時期,他能不能保住一條小命,全看體溫能不能回復,萬一始終昏迷不醒,就代表他並發其他感染的可能性升高許多,相對的存活率也會下降。
為了這句話,汶卿一直努力不懈,整晚不睡地看護他,為他補充水分、更換點滴、冰枕,想盡辦法做盡各種嘗試就是求他不再發高燒。
還是只有那一招吧!下定決心的汶卿把所有的冰塊都倒進水盆中,把毛巾浸泡在裡面,鼓起最大的勇氣,解開他的睡衣——唯今之計,也只有幫他以冰水擦拭全身,才能降低溫度了。
這一點都不難,自己在醫院不知替癱瘓在床的病人做過多少次這種擦身的動作,只要把他當成沒有行為能力的嬰兒,僅能依靠自己的幫助才能自一身熱汗中脫身,就沒有尷尬的問題了。
汶卿說服自己後,把他的睡衣脫掉——唔!
一股紅潮洶湧地襲上她的雙頰,她連耳根都發熱了。
從沒有看過如此漂亮的男性身軀,讓她對於男人身體不過是平板的排骨或是肥滋滋肉塊的觀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光裸的胸膛勻稱地分兩塊胸肌,沒有絲毫贅肉的平坦小腹,秘秘細長的體長延伸到睡褲中……
拜託,在看哪裡啊!發現自己不自覺地盯著他腿間的部位,汶卿馬上判斷自己只要擦拭他的上半身就夠了。
絞緊了手中毛巾,汶卿訓斥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心無旁騖地為他從手臂開始擦拭……咦?他的肩膀處好像也有老舊的彈痕孔?
不會那麼湊巧吧!
汶卿的疑心迅速被接下來的發現所取代,她看到更多老舊的傷痕藏在他的上半向四周,有類似的彈痕,也有刀傷,傷痕算起來大大小小有十幾處。
就一個普通人來說,他還真會受傷啊!
摸著那條在心口的刀傷,她不知道他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但以這條傷口為例,想必當時也是很危急的情況才對,只要再偏個一公分,底下就是心臟了。
「到目前為止,你到底經歷過多少生死修關的日子呢?藺京森。」汶卿望著他緊閉雙眼的灰白俊臉,喃喃自語。她對這個男人越來越好奇,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知道,發生在他身上的這些傷口背後,都是些什麼樣的故事。
等他醒來,他會願意告訴她這些故事嗎?
第六章
京森醒來時,屋內籠罩在一片淡淡波斯菊黃的溫柔光線下。
他的四肢瀰漫著酸痛的疲憊感,大腦也宛如隔了一層薄霧,朦朧地在彼方觀望著這個世界。透過熟悉的黑色百葉窗葉所流瀉的光線,令他可毫不費力地看清自己目前是身在家中,而且躺在自己的床上。
壓在他腿邊的重力,是有著柔順黑色長髮、雙手交臥地趴在床邊的她單薄的身子就靠著床坐在地板上。
她側睡的臉龐泛著桃紅,緊閉的雙眼下有抹暗黑陰影,不知做了什麼好夢般的,純真的雙唇帶著可愛的笑靨。
京森試圖移動自己的雙腿,想要起身,卻把打著瞌睡的天使給吵醒了。
揉著惺忪的眼睛,她的小臉還滿濃濃睡意,一雙大眼也茫然地半睜著,可在看到他的瞬間,立刻驚喜地張開。
「你醒了!太好了!」
清清許久沒有作用而瘖啞的喉嚨,他低聲問道:「我躺多久了?」
「一個禮拜了。我好擔心,一個禮拜只靠流質的營養補充,你的肚子一定很餓吧。不過許久未進食,一下子吃太硬的東西也不好,我幫你去弄些清淡的小米粥。」她興奮地跳起來說。
為何她對自己笑得如此燦爛?她擔憂的口吻與不吝惜的關懷,看得京森有絲目眩……自己睡著的這段時間中,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還是有什麼奇跡發生,讓天地異變?頭一件最讓他不解的事是——怎麼她還留在這屋裡?
他也許受了傷,但沒有傷到腦子的記憶,他記得很清楚自己的的確確把鑰匙交給她了,應該在拿到鑰匙的瞬間就迫不及待地逃離他才是。
為何不離開?
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個地方?
自由的門是敞開的,為什麼你不跑?
對於留下來的她,京森胸臆中的悸動讓他的心情搖擺不定。坦白說,醒來時發現自己不是孤孤單單的事實,有著意外的喜悅,不禁教他懷疑自己曾做過什麼好事而得到上天的獎賞。
不。老天爺不會如此大發善心,連他這樣的人,都能獲得她慷慨大放送的笑臉,不正說明了她和自己身處截然不同世界的現實,她此刻的笑臉是因為她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多麼糟糕惡劣的低等人類,一等她知道自己過著塗滿血腥的日子,毫無疑問她的笑也會從她的臉上消失。
捧著一碗熱粥回到床邊的汶卿,不曉得京森腦海中翻騰的思緒,只是高興得不能自己。這一星期來,自己無時無刻都在為他祈禱,請老天爺幫忙,讓他能快點醒來。現在,他終於醒了,也代表他終於脫離險境了。
單純的她此刻只有滿心歡喜,壓根兒忘了他曾是花一百萬美金糟蹋她的尊嚴、把她當成寵物一樣豢養的男人。
「小心,會燙嗎?」舀起一湯匙熱粥,吹吹氣再送到他唇邊。
他搖著頭,喝下熱粥後,對上她充滿期待的興奮雙眸,不知不覺讚美的話自然地出口。「很好喝。」
「是嗎?太好了。我還擔心不合你的胃口呢!」受到鼓勵的她,立刻動手餵他第二口,還一邊叨念著這碗粥裡頭加入什麼,能為他補身強化傷口的癒合速度,模樣像極了小妻子在照顧不小心受傷的丈夫一樣。
京森心情複雜地看著她的如花笑靨。
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太危險了。光靠他一個人努力控制是辦不到的,他也是凡夫俗子之軀,有正常需要的男性,假如她不助他一臂之力,假如她連保護自己的本能都失去了,那麼他體內貪婪的野獸就會脫閘而出,還有什麼比近在咫尺又毫無戒心的天真獵物,更能搔動男人的狩獵本性。
他似乎可以聽到自己心裡的野獸正在摩拳擦掌,把爪子練得尖銳無比,躍動著、等待著一掌撕開獵物血肉的瞬間。
「怎麼了,你不吃了嗎?」拿著湯匙,她注意到他的臉色黯沉下來。
「我在昏迷的時候,有沒有說些什麼?」他推開碗,暗示她自己已經飽了。
「嗯,有啊!」
她的回答令京森捏把冷汗,幸好接下來的話救了他。
「不過我都聽不懂,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噩夢,有時叫得很可怕,就算喊你你也都醒不過來。尤其是前三天你還發著高燒的時候,幾乎夢囈不斷,我真怕你在夢中亂動的時候,會把傷口扯裂呢!」
汶卿皺皺鼻尖,把碗端回流理台後,又捧著一顆蘋果坐到他床邊,以水果刀邊刨邊說:「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老實說,在Dr.劉來替你開刀前,我已經無法探得你的脈搏了,你的肺葉被子彈打穿一個洞,還有一顆幸運的被卡在肩胛骨肉內,傷害不大。不過就算撿回一條命,未來這一個月內醫生有交代你必須安分的在床上靜養,等到傷口完全癒合。」
看著她專心與水果刀奮戰的臉蛋還沉醉在喜悅中,京森躺回枕頭堆裡,冷冷地說:「幫我找端木揚來。」
「啊?」
「告訴他,我要把你退還給他的俱樂部。」
汶卿整個人愣住了,手中的小刀隨著削到一半的蘋果落地。
「既然我還要一個月的休養才能恢復健康,養寵物未免太不切實際了,更何況我已經厭倦看到你,你已經沒有任何地方引起我的興趣了,所以我要把你退還給他的俱樂部。」京森強迫自己維持無情的鐵面說。
「我……我哪裡做錯了嗎?」顫抖著聲音,汶卿命令自己冷靜點,不要慌。「如果我被退還夜舞俱樂部,是不是還要重新被拍賣?」
「你會怎麼樣,問端木揚去,我沒興趣知道也不會去管。」他閉上雙眼,不願看她臉上近乎心碎的神情。
汶卿揪著胸口的衣襟,才幾秒鐘,自己就從雲端墜落到地面,摔得好慘好慘。這些日子來不分日夜的照料他,讓她有了錯覺,以為自己和他成了好友,她經常對著意識不清的他說話,把自己從小到大發生的趣事都說給昏迷中的他聽,曾幾何時她不再懼怕他,而全心全意地照顧著他,就像照顧自己最親愛的人。
然而這些都是她的一廂情願,人家並不這麼想啊!
「我知道了,我去打電話。」